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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爸爸把我關進地下儲藏室的時候，我手裏還握著給媽媽買的白玫瑰。
他的指甲掐進我的肉裏，眼睛紅得嚇人：“我讓你忘了她，為什麼要把她翻出來！”
“爸爸，我隻是想完成母親節作業......”
“我花了三年才走出來，活的像個正常人，你為什麼要撕開我的傷口？”
門在我眼前關上，上鎖的聲音像是要把我和整個世界隔絕。
“你不是想她嗎？那就在這裏好好陪她！”
我蜷縮在媽媽的遺物旁邊，周圍堆滿了油漆桶和稀釋劑，刺鼻的氣味讓我喘不過氣。
我拚命拍門，喊到嗓子啞了。
可我隻是想給媽媽送束花而已，想完成一個母親節的作業。
這有錯嗎？
1
爸爸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嘶啞得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等你想清楚了，再敲門叫我！”
腳步聲漸漸遠去。
樓上的門“砰”地一聲關上。
我站在黑暗裏，腿在發抖。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摸到牆上的開關。
昏黃的燈光亮起來，我看清了周圍。
這是我們家的地下儲藏室，我已經三年沒進來過了。
準確地說，是爸爸三年沒讓我進來過。
因為這裏堆滿了媽媽的東西。
牆邊靠著媽媽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上麵落了一層灰。
地上擺著媽媽用過的化妝品，瓶瓶罐罐已經過期了。
還有媽媽的照片，一張一張裝在相框裏，堆在角落。
我蹲下來，撿起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媽媽笑得很開心，抱著剛出生的我。
我記得這張照片，以前放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
後來媽媽去世了，爸爸就把它收起來了。
不隻是照片，所有和媽媽有關的東西，爸爸都收進了這個儲藏室。
然後上了鎖。
三年來，我從沒見他打開過。
我也不敢問。
因為每次我提到媽媽，爸爸就會變得很可怕。
他會突然站起來，轉身走進臥室，留我一個人坐在客廳。
有一次我追進去，看見他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臉，肩膀在抖。
那天晚上，我聽見他在房間裏哭。
哭得很小聲，像是怕被我聽見。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敢提媽媽了。
可是今天，學校布置了母親節作業。
2
老師說要給媽媽準備一份禮物。
我坐在教室裏，看著其他同學興高采烈地討論要給媽媽買什麼。
甜甜說她要給媽媽買口紅。
小傑說他要給媽媽做賀卡。
老師走到我旁邊，輕聲問：“小寶，你準備給媽媽什麼禮物？”
我愣了很久，才小聲說：“我媽媽......去世了。”
老師的表情變了，她摸了摸我的頭：“對不起，老師忘了。那你可以給媽媽買束花，放在......放在她的照片前。”
我點了點頭。
放學後，我去了花店。
老板娘問我要什麼花。
我說：“白玫瑰。”
老板娘愣了一下：“小朋友，白玫瑰是......”
“我知道。”我打斷她，“我媽媽最喜歡白玫瑰。”
我把攢了半年的零花錢全掏了出來。
五十二塊錢，老板娘給我包了一小束。
我抱著花回家，心裏既緊張又期待。
我想象著把花放在媽媽照片前的樣子。
媽媽一定會很開心吧。
可是家裏沒有媽媽的照片。
所有照片都被爸爸鎖在儲藏室裏。
我站在儲藏室門口，猶豫了很久。
最後，我找了根鐵絲，撬開了鎖。
門“吱呀”一聲開了。
灰塵撲麵而來，嗆得我直咳嗽。
我打開燈，看見了那些被遺忘的東西。
我找到了媽媽最漂亮的那張照片，抱著它上樓。
我把照片放在客廳的茶幾上，把花插在媽媽以前用的花瓶裏。
然後我拿出自己做的賀卡，放在照片旁邊。
賀卡上寫著：“媽媽，母親節快樂。小寶很想你。”
我退後幾步，看著這個畫麵，覺得很滿足。
媽媽一定能看見吧。
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爸爸回來了。
我突然緊張起來，但又覺得沒關係。
爸爸應該會理解的吧。
畢竟是母親節，給媽媽送花不是應該的嗎？
門開了。
爸爸提著公文包走進來，一邊換鞋一邊說：“小寶，爸爸今天買了你愛吃的......”
他的聲音突然停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他正盯著茶幾上的照片。
他的臉色一點點變白。
手裏的公文包“咚”地一聲掉在地上。
3
“這是......這是什麼？”
他的聲音在發抖。
我小聲說：“爸爸，今天是母親節，老師讓我們給媽媽準備禮物，我就......”
“我讓你忘了她！”
他突然吼了起來，聲音大得嚇人。
我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爸爸衝過來，一把抓起照片。
他的手在抖，眼睛死死盯著照片上的媽媽。
“我讓你忘了她，為什麼要把她翻出來！”
“爸爸，我隻是......”
“閉嘴！”
他猛地轉過頭看著我，眼睛紅得嚇人。
“我花了三年！整整三年才能控製自己每天不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你為什麼要撕開我的傷口？”
他的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
我從沒見過爸爸哭。
他一直都是很堅強的爸爸，從不在我麵前掉眼淚。
可現在，他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砸在照片的相框上。
“爸爸......”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他吼道，“一看到她的照片，我就想起她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我就想起她握著我的手說她舍不得我們，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見她離開的那天！”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好不容易能不想她了，好不容易能正常生活了，你為什麼要把她翻出來！”
我被他的樣子嚇壞了，眼淚也掉了下來。
“對不起，爸爸，我不知道......”
“你就是想她！”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你想她是吧？那你就下去陪她！”
他拖著我往樓梯走。
4
我被嚇得大哭起來：“爸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可他根本不聽。
他的力氣大得嚇人，我怎麼掙紮都掙不開。
樓梯很陡，我的膝蓋磕在台階上，疼得鑽心。
儲藏室的門被他一把推開。
我被他推了進去。
我轉過身，看見他站在門口，眼睛紅得像野獸。
“你這麼想她，就在這裏好好陪她！想清楚了再出來！”
“爸爸......”
“砰！”
門在我眼前關上了。
鎖“哢嚓”一聲響起。
我撲到門上，用力拍打。
“爸爸！爸爸開門！”
沒有回應。
隻有樓上的腳步聲，還有什麼東西被摔碎的聲音。
我聽見爸爸在樓上吼叫，聲音模糊不清。
然後是重物砸在地上的“砰砰”聲。
我嚇得不敢再喊了。
我從沒見過爸爸這個樣子。
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慢慢蹲下來，縮在門邊。
儲藏室很冷，比樓上冷很多。
牆上的燈光昏暗，照在那些舊物品上，投下一片片陰影。
我看著媽媽的衣服，媽媽的照片，媽媽的日記本。
這些東西都靜靜地待在這裏，等著有人來看它們。
可是沒有人來。
爸爸把它們鎖在這裏，就像是要把媽媽從我們的生活裏抹掉。
我慢慢站起來，走到那堆照片旁邊。
5
我一張一張地翻看。
照片裏的媽媽總是在笑。
她抱著我，親我，陪我玩。
有一張照片是我們一家三口在公園拍的。
爸爸摟著媽媽，媽媽抱著我，我們都笑得很開心。
那時候的爸爸也會笑。
笑起來眼睛會眯成一條縫。
不像現在，他已經很久沒笑過了。
我把照片放回去，看見角落裏有一本日記本。
封麵上寫著“星語的日記”。
星語是媽媽的名字。
我翻開日記本，第一頁就是媽媽的字跡。
“今天小寶出生了，我終於當媽媽了。他好小好軟，我抱著他都不敢用力。寶寶，媽媽會永遠愛你。”
我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我繼續往後翻。
“小寶今天會叫媽媽了，我高興得哭了。”
“小寶今天第一次自己走路，搖搖晃晃的樣子好可愛。”
“小寶今天問我，媽媽會一直陪著我嗎？我說會的，媽媽會永遠陪著你。”
我翻到最後一頁。
那是媽媽去世前一個月寫的。
字跡有些潦草，像是寫得很吃力。
“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醫生說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寶。他才五歲，還那麼小。我希望他能記住我，記住媽媽有多愛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每年母親節都能想起我。我不怕被忘記，但我怕小寶會覺得自己沒有媽媽。”
我的眼淚滴在日記本上。
媽媽希望我記住她。
可是爸爸要我忘了她。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6
樓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像是什麼東西被摔在地上。
然後是爸爸的哭聲。
他哭得很大聲，不再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地憋著。
他哭著喊媽媽的名字。
“星語......星語......”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
我想上去抱抱他。
可是門鎖著。
我推不開。
我又開始拍門。
“爸爸！爸爸！”
沒有回應。
他的哭聲持續了很久，久得我都數不清時間。
後來，樓上安靜下來了。
我靠在門上，聽著外麵的動靜。
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我很餓。
早上隻吃了一碗粥，現在肚子咕咕叫。
我在儲藏室裏轉了一圈，想找點吃的。
可這裏隻有舊物品，沒有食物。
角落裏堆著一些裝修剩下的東西。
幾個油漆桶，一些刷子，還有幾瓶標著“稀釋劑”的液體。
有股刺鼻的味道。
我捂著鼻子走開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我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儲藏室裏沒有窗戶，看不見外麵。
我隻能從燈光判斷，應該還是白天。
不對，可能已經晚上了。
我困了。
我找了件媽媽的外套，鋪在地上，躺了下來。
外套上還有媽媽的味道。
淡淡的香水味，混著洗衣液的清香。
我抱著外套，閉上了眼睛。
睡著之前，我想，爸爸明天應該就會來開門了吧。
他隻是一時生氣。
等他冷靜下來，就會放我出去的。
7
我被渴醒了。
嗓子幹得像是要冒煙。
我睜開眼睛，發現燈還亮著。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
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我爬起來，走到門邊。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麵的動靜。
樓上有腳步聲。
是爸爸！
我立刻開始拍門。
“爸爸！爸爸！我渴！”
腳步聲停了。
我屏住呼吸，等著他下來。
可是等了很久，腳步聲又響起來了。
往遠處去了。
他沒有下來。
我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爸爸......”
我無力地靠在門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肚子又開始叫了。
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時間又過了很久。
我聽見樓上的門開了。
有腳步聲下樓。
是爸爸！
我立刻站起來。
腳步聲在儲藏室門外停下了。
我聽見爸爸的聲音。
“小寶......”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到我。
“你......想清楚了嗎？”
我立刻說：“爸爸，我想清楚了！我錯了！”
門外沉默了。
我以為他要開門了。
可就在這時，樓上傳來手機鈴聲。
爸爸的腳步聲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