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若有路人目睹那馱獸車頭前的景象，定會驚駭得目瞪口呆。

隻見一名身著天樞學院服飾的少年，正單伸右掌，穩穩抵在沉重的廂車之前。

車轅上那個明顯的凹陷，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次碰撞蘊含何等巨力。

顧青雲麵色如常，甚至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雙腳。

在剛才與地麵摩擦滑行十餘米後，他腳上那雙普通的布鞋鞋底已然徹底磨損消失。

不過，若非有這雙鞋作為緩衝，剛才發生的就不僅僅是碰撞，而是更為劇烈的能量爆發了。

他鍛體近萬載，肉身早已淬煉至金剛不壞之境，這馱獸車撞上來，與撞上一座巍峨山嶽並無本質區別。

事實上，顧青雲早已察覺到這輛馱獸車的異常，並且清晰地看到馭手位置上坐著的，正是昨日在訓導堂有過一麵之緣的林豹。

他是故意被撞的。

如此一來，他便有了充足的理由進行自衛反擊，即便鬧到城衛司，也占著理。

“轟隆！”

顧青雲右臂微微發力，向前一推，這輛載重不下百斤的廂車竟被硬生生推得向後滑行了數米！

他邁步走到馭手位置的側門旁，伸手抓住門框，稍一用力。

“哢嚓！”

厚重的木製車門被他強行扯開。

車廂內，林豹仍處於極度驚恐和混亂之中，他雙目赤紅，歇斯底裏地扭轉著馭獸的韁繩，試圖驅使受驚的馱獸繼續前進。

然而，馱獸好像受傷了，任憑他如何驅使，車輛都紋絲不動。

“這......這不可能！？”看到顧青雲完好無損、氣定神閑地出現在眼前，林豹的大腦一片空白，世界觀徹底崩塌。

一個人，被全速衝刺的重型馱獸車正麵撞擊，不僅毫發無傷，還能單憑力量逼停車輛？

這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這

簡直是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車已經壞了。”顧青雲平淡的聲音，將林豹從極致的恐懼中拉回現實。

“你......你想幹什......啊！”林豹話未說完，顧青雲已探手按住他的頭顱，狠狠地撞向麵前堅硬的木質操控台！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林豹殺豬般的慘嚎，在寂靜的街口顯得格外刺耳。

顧青雲目光掃過車內，看到那裏放著一個傳訊玉符。

他伸手取過，激活符文。

三息之後，傳訊玉符那頭果然響起了林震南那帶著急切和期待的聲音：“豹子！事情辦妥了？我已經派了兄弟在城外接應你，快......”

顧青雲沒有作聲，隻是按著林豹的頭，繼續有節奏地撞擊著操控台。

林豹那越來越淒厲、直至逐漸微弱的慘叫聲，清晰地通過傳訊玉符傳到了對麵。

林震南愣了片刻，隨即意識到不對，在傳訊玉符那頭暴怒地大吼：“怎麼回事？！豹子！你那邊出了什麼事？！回答我！”

直到林豹被撞得麵目全非，鮮血淋漓，徹底昏死過去，顧青雲才拿起傳訊玉符，對著那頭冷冷地說道：“兩刻鐘內，趕到這個路口。

你這個手下，或許還有救。過期不候，準備收屍吧。”

說完，不等林震南回應，他便掐斷了傳音。

看著駕駛位上血肉模糊、氣息奄奄的林豹，顧青雲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解決完林豹，他輕盈地從車轅上跳下，目光立刻鎖定了後方不遠處，那位因極度震驚而呆立當場、身著學院女夫子的年輕女子。

這位女夫子他有些印象，似乎是樂器典籍的蘇夫子，因其容貌清麗、氣質溫婉，在天樞學院內頗有名氣，是不少年輕學員和夫子仰慕的對象。

她怎麼會恰好在這裏？

剛才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到了？

顧青雲眉頭微蹙，緩步走到蘇夫子麵前。

“蘇夫子。”他平靜地開口。

蘇夫子仿佛才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櫻桃小口微張，一雙美眸瞪得極大，裏麵充滿了無法置信的光芒：“顧......顧學子？你......你沒事？剛才......那車......”

“蘇夫子，得罪了。”顧青雲不再多言，並指如劍，指尖凝聚一絲微不可察的靈力，輕輕點向蘇夫子光潔的額頭。

蘇夫子嬌軀猛地一顫，眼神瞬間變得空洞迷茫起來，仿佛失去了焦點。

“回家吧，睡一覺便好了。”顧青雲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回......家？”蘇夫子喃喃重複著，目光呆滯地看了顧青雲兩秒，隨後便如同夢遊般，邁開腳步，神情恍惚地走過斑馬線，向著遠處走去。

顧青雲對蘇夫子施展了一個小術法。

這類術法極為簡單，通常隻對未曾修煉的凡人有效。

不出意外的話，蘇夫子回到家後便會沉沉睡去，醒來後關於剛才那驚心動魄一幕的記憶會變得模糊不清，即便殘留些許片段，也隻會被她當作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處理掉。

......

處理完街口的瑣事，顧青雲這才光著腳，不緊不慢地走回流雲巷的小院。

剛走到院門口，隔壁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嬌小的身影跑了出來，正是柳小婉。

“青雲哥哥！你回來啦！”

柳小婉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一把拉住顧青雲的手，“我娘親今天上午從外婆家回來了！

我跟她說了前天晚上那些壞人想欺負我們的事，她說一定要好好感謝你！今晚你來我們家吃飯吧！”

“好啊，我也許久沒嘗過苗姨的手藝了。”顧青雲微微一笑，欣然應允。

對於美食，他向來是來者不拒。

柳小婉的母親名叫苗晴，是一位廚藝精湛、性情溫婉的婦人。

早在柳小婉年幼時，她便與嗜賭成性、不顧家庭的丈夫和離，獨自一人含辛茹苦地將柳小婉撫養長大。

“小雲，你先坐會兒，飯菜馬上就好！”係著圍裙的苗晴從廚房探出頭，對著顧青雲溫和地笑道，眼角帶著些許疲憊的細紋。

“苗姨不必客氣，是我又來叨擾了。”顧青雲禮貌回應。

“哪裏的話！小婉都跟我說了，那晚要不是你......”

苗晴說到這裏，臉色微微一白，眼中閃過一絲後怕與憤怒，咬了咬嘴唇，沒有再說下去，“你先喝杯茶，我這就炒菜。”

“咦？青雲哥哥，你的鞋子呢？”柳小婉這時才注意到顧青雲是光著腳回來的，好奇地問道。

“路上不小心踩到了尖銳的石子，把鞋底劃破了，索性就扔了。”顧青雲麵不改色地解釋道。

“兩隻腳都踩到了嗎？”柳小婉睜大了眼睛。

“嗯，最近運氣似乎不太好，總是遇到些倒黴事。”顧青雲輕輕歎了口氣，這話倒是發自肺腑。

柳小婉聞言，伸出小手，輕輕在顧青雲的頭頂摸了摸，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認真：“摸摸頭，我把我的好運分給你一點哦。”

顧青雲微微一怔，隨即莞爾。

不多時，苗晴便將飯菜端上了桌，四菜一湯，雖都是家常菜肴，卻色香味俱全。

苗晴的廚藝確實極好，顧青雲一直認為她不遜於城中一些大酒樓的主廚。

吃飯期間，苗晴雖然臉上帶著笑，與顧青雲和小婉閑聊，但顧青雲敏銳地察覺到，她眉宇間藏著一抹難以化開的愁緒，眼神偶爾會流露出焦慮和不安。

看在苗晴熱情款待的份上，顧青雲倒是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襯一把。

不過，既然苗晴沒有主動開口，他也不會刻意去追問。

晚飯後，顧青雲回到自己租住的二樓。

他的居所除了一間小客廳，還有兩個房間，一間是臥室，另一間則用來堆放雜物。

當他經過那間雜物房時，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多種草木清香的藥味飄入鼻尖。

這讓他突然想起了今日蕭月兒提及的事情。

這間雜物房裏，堆放著是他當初離開北域隕星山脈時，從玄心道人那片藥圃中移植或采集的一些藥材。

這些藥材皆是年份久遠、世間罕有的靈株仙草，許多品類早已在市麵上絕跡。

可以說，這一屋子看似雜亂無章的草藥，其真實價值堪稱無可估量。

但顧青雲卻如同對待普通雜物一般，將它們隨意堆放在此。

若是讓視藥如命的玄心道人知道他如此“暴殄天物”，恐怕氣得從墳裏跳出來也得再跟他理論一番。

“蕭家找不到的那兩味藥，‘凝魂草’和‘赤陽仙藤’......這雜物房裏，應該會有存貨吧？”顧青雲望著雜物房，心中暗忖。

也罷，既然答應了交易，蕭家也付出了代價，那便送佛送到西。

“明日讓蕭月兒那丫頭過來取吧。”他做出了決定。

是夜，顧青雲躺在那張硬板床上，睜著眼睛，望著窗外稀疏的星光，思緒飄遠。

修煉到他如今這個地步，想要再往前邁進一步，已是難如登天。

他雖仍停留在煉氣期，卻已是煉氣期第九千八百四十二層了。

早在兩千年前，顧青雲就發現，僅靠按部就班地修煉心法、吸納天地靈氣，對於提升修為已經效果甚微，近乎於無。

他若想突破層數，必須依靠其他更為特殊、更為高效的方式。

而在最近這兩千年裏，他所找到的最有效率的途徑，便是——生吞妖獸內丹。

憑借這種方式，他從煉氣期五千層左右，一路突破至如今的九千多層。

可如今，隨著這片天地靈氣的日益稀薄，能夠生存並修煉出內丹的妖獸越來越少。

近一百年來，他踏遍四方，也僅僅找到了寥寥數隻，修為進展幾乎陷入停滯，卡在九千八百四十二層已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顧青雲有一種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