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站在號稱影史上最宏大的魔幻特效場景的中央，正要進行最後一次煙火係統安全檢測。

這裏是我的心血，每一個機關，每一條管線都由我親手設計。

剛進入核心區，身後的三重防火門便轟然落下，徹底鎖死。

同時，整個片場的通風係統也發出了刺耳的警報。

意識到特製的無害舞台煙霧濃度在異常飆升時，我立刻伸手去拿應急呼吸麵罩。

可麵罩剛扣上，一股煙霧嗆得我昏沉。

我劇烈地咳嗽起來，頭頂的廣播裏傳來我妻子孟蕊做作的夾子音：

“家人們，我老公可是業內最牛的特效師，今天我們就來一場真人直播，挑戰‘炎龍之巢’極限逃生，看他能不能在特效全開的場景裏活過一小時！”

和我搭檔的助理小趙也跟著諂媚地附和：

“榜一的大哥說了，隻要師父能挑戰成功，再打賞一百個火箭！”

我瞬間明白了，她們不僅想要我的命，還要用我的死來做一場驚世駭俗的直播！

......

1

我忍著眩暈感，衝到內部通訊器前向她們求饒。

“看在......看在我們多年感情的份上......”

孟蕊的聲音充滿了鄙夷和不耐煩：

“少廢話了，你不是總吹噓自己的設計萬無一失嗎？那就證明一下。”

“我下半年的愛馬仕新款，就看你這次的表現了。”

我的心，漸漸沉入絕望。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爬上了整個場景的中央控製台。

我將一台備用攝像機對準自己，又接通了通往外界主服務器的隱藏線路，將引爆器舉到鏡頭前，讓直播間裏每一個觀眾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座‘炎龍之巢’，是環星影業的明星項目，單場景投資就超過三個億。”

我的聲音因煙霧而嘶啞，卻帶著一種焚盡一切的平靜。

“現在，它的核心燃料管道，已經被我改道，直接通向了樓上的電影資料庫和集團服務器。”

“你們猜，我按下去，會發生什麼？”

廣播那頭，助理小趙的聲音瞬間變了調。

“師父！你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孟蕊卻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

“家人們，別信他，他就是虛張聲勢。”

“我老公把工作看得比命都重，他不敢的。”

“我們繼續打賞，賭他還能撐多久，榜一大哥的火箭刷起來！”

我沒有理會她的叫囂，而是平靜地報出了一個名字。

“集團總裁，王兆國。”

“他把公司的電影資料庫看作命根子，裏麵有無數未上映的電影母帶和核心數據。”

“一旦資料庫出事，在場的所有人，一個都別想跑。”

我的話音剛落，小趙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總裁王兆國，在圈內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手段強硬。

別說炸了服務器，就是哪個環節的特效渲染慢了一點，他都能讓整個部門滾蛋。

小趙徹底慌了。

“師父，我們......我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活躍一下直播間氣氛。”

孟蕊的聲音也緊跟著響起，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真實的慌亂。

“老公，你別玩真的，我們馬上就放你出來。”

“防火門係統有點卡，重啟需要時間，你再等等。”

我胸口一陣陣發悶，不是因為煙霧，而是因為心寒。

“開玩笑？”

我冷笑反問。

“開玩笑需要鎖死三重防火門，往應急麵罩裏灌迷魂煙，還特意切斷我所有的對外求救信號？”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重錘，砸在她們虛偽的謊言上。

她們以為我不知道。

這座場景的每一張設計圖紙，每一個細節都刻在我的腦子裏。

她們堵死的，是我唯一的生路。

廣播那頭陷入了死寂。

我不再給她們思考的時間，舉起了手中的引爆器。

“我給你們最後五分鐘，打開防火門。”

“現在，倒計時開始。”

孟蕊終於撐不住了，她的聲音變得尖利而扭曲。

“江川你這個瘋子！你為了自己活命，要毀掉所有人的飯碗嗎！”

“你不是最愛這個場景嗎！你不是把它當成自己的孩子嗎！”

我的倒數還在繼續，冷靜得不像一個即將窒息的人。

2

直播間的彈幕似乎也停滯了，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瘋子！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孟蕊的咒罵聲歇斯底裏。

當倒計時還剩最後十秒時，她終於崩潰了。

“停下！我答應你！我馬上讓人開門！”

我停止了倒數，靜靜地等待著。

可防火門依舊紋絲不動。

廣播裏，重新傳來了孟蕊得意的嬌笑，充滿了戲耍的快感。

“哎呀，老公，真是不好意思。”

“控製係統好像出故障了，工程師過來至少要兩個小時呢。”

“你不是號稱肺活量驚人嗎？再多撐一會兒吧，別讓榜一大哥失望啊。”

兩個小時。

在這種高濃度的煙霧環境下，別說兩個小時，二十分鐘我就必死無疑。

我的心，隨著她的話，一寸寸沉入穀底。

“孟蕊，你就是想要我的命。”

廣播裏傳來她和小趙肆無忌憚的笑聲，像是徹底撕下了偽裝。

“恭喜你，答對了！”

“家人們，剛才的節目精不精彩？榜一大哥直接打賞了五十萬！感謝大哥！”

小趙的聲音也充滿了諂媚。

“蕊姐，大哥說了，隻要師父肯把身上的防火服脫了，再加五十萬！”

孟蕊的聲音帶著命令的口吻。

“江川，聽見了嗎？把衣服脫了，給你自己掙點安葬費。”

她們把我的死亡，當成了一場牟利的表演。

我舉起手中的引爆器，想要再次威脅她們。

可缺氧讓我的手指陣陣發麻，連最簡單的按壓動作都變得無比艱難。

引爆器在我手中微微顫抖，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威懾力。

孟蕊精準地捕捉到了我的無力。

“別裝了，江川，我太了解你了。”

“你把你的事業看得比命都重，你舍不得毀掉這座你親手搭建起來的夢幻場景。”

“你的事業心，就是你最大的弱點。”

她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刀，精準地插進我的心臟。

她算準了我的一切。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

孟蕊的聲音充滿了算計。

“我已經跟王總彙報過了，說你為了測試場景的極限性能，主動申請加班進行封閉式測試。”

“就算你死在這裏，也隻會定性為安全事故。”

“是你，不顧安全規範，違規操作，才導致了這場悲劇。”

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視線也開始出現黑邊。

她們布下了一個天衣無縫的死局。

無論我死不死，最終的責任都會落在我自己頭上。

而她們，可以拿著從我屍體上榨取的錢，逍遙法外。

絕望之感將我徹底淹沒。

身體的本能讓我放棄了所有尊嚴。

我用最後的力氣，發出微弱的哀求。

“孟蕊......看在我們女兒的份上......”

“想想我們的瑤瑤，她才三歲，她不能沒有爸爸......”

我試圖用親情喚醒她最後一絲人性。

可回應我的，是小趙殘忍的嘲笑。

“師父，你還不知道吧？”

“蕊姐早就找好了下家，是咱們的投資人張總，等你死了，你的撫恤金正好當嫁妝。”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幾乎無法思考他話裏的意思。

小趙的聲音還在繼續，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哦，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蕊姐懷孕了，是張總的孩子。”

“等你死了，我們就能拿著你的巨額保險金，去國外開始新生活了。”

轟的一聲。

我世界裏最後一根支柱，也徹底崩塌了。

孟蕊冰冷的聲音繼續響起。

“江川，你就安心地去死吧。”

“你的女兒，我會好好替你養大，讓她叫張總爸爸。”

“至於你的骨灰，我會幫你灑進這座‘炎龍之巢’，讓你永遠守護著你最愛的場景。”

意識在迅速抽離，黑暗吞噬了我的視野。

就在我即將徹底失去知覺的時候。

場景的緊急通訊頻道裏，突然傳來一陣電流的滋滋聲。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3

“江工？江工？你在裏麵嗎？聽到請回答。”

是影城值夜班的保安，老李。

求生的本能讓我猛地睜開眼，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抓起身邊的對講機，對準了麥克風。

“老李......”

“救......救我......”

孟蕊切斷了我對外的常規信號，隻保留了直播用的內部通話。

老李根本沒有收到我的求救。

幾秒後，通訊器裏傳來孟蕊那甜得發膩的聲音。

“李叔，不好意思啊，我們江工在做特效壓力測試呢，信號可能會有點不穩定。”

我拚命拍打著防火門。

“李叔！不是測試！快開門！要出人命了！”

可我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去。

通訊器裏，我能清晰聽到她和小趙的對話。

小趙的聲音帶著諂媚的笑意：

“李叔，我師父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工作狂一個。”

“為了趕進度，主動跟我們申請的通宵測試，說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你就放心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們呢！”

老李憨厚的聲音響起：

“江工確實是我們影城的榜樣，那......行吧，你們也多注意安全。”

腳步聲漸行漸遠。

我最後的光，熄滅了。

我癱坐在冰冷的鋼板上，絕望像潮水將我淹沒。

孟蕊的聲音再次從廣播裏傳來，這一次，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嘲諷。

“江川，你聽到了嗎？所有人都誇你是勞模呢。”

“等你死了，公司肯定會把你評為‘因公殉職’的英雄。”

“到時候，我拿著你的巨額賠償金，會給你買一塊最好的墓地。”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紮進我的心臟。

小趙的聲音緊跟著響起：

“師父，蕊姐榜一的大哥發話了。”

“隻要你現在跪下來，對著鏡頭磕三個響頭，他就讓蕊姐給你開一秒鐘的通風口。”

“一秒鐘，夠你多喘一口氣了。”

我死死咬著牙，胸腔因缺氧而劇烈起伏。

大腦開始嗡嗡作響，眼前出現一片片黑斑。

模糊中，我好像看到了女兒瑤瑤的臉。

她在向我招手，喊著爸爸。

瑤瑤，對不起，爸爸不能再陪你了。

但我就算死，也絕不能像狗一樣死去！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湧遍全身。

我從地上猛地站起，衝向了中央控製台。

這套煙火係統是我親手設計的，除了常規的表演模式，還有一個隱藏的“自毀清場”模式。

我的手指在控製器上飛快操作，重新設定程序。

將引爆點從幾個噴口，鏈接到場景內所有預埋的爆破點和燃料罐。

孟蕊，小趙。

你們不是喜歡直播嗎？

那我就給你們一場最盛大的煙火！

場景內的攝像頭記錄下我的一切動作。

孟蕊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慌亂。

“江川，你要幹什麼？你別亂來！”

我沒有理她，完成了最後的設定。

我舉起引爆器，對著攝像頭，露出了一個她們從未見過的笑容，然後，重重按了下去。

4

“轟！轟！轟隆！”

一連串震天動地的巨響，從場景的四麵八方傳來。

整個攝影棚在瞬間被刺耳的警報聲徹底吞沒。

廣播裏，隻剩下孟蕊和小趙驚恐的尖叫。

“江川，你這個瘋子！”

劇烈的震動中，我反而異常冷靜。

每一個爆炸點的位置，爆破的當量，我都計算過無數次。

這些爆炸，隻會摧毀場景的布景和設備。

但絕不會讓攝影棚的主體結構立刻坍塌。

這是我身為特效總監的專業，也是我留給自己唯一的一線生機。

頭頂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和碎石的墜落聲。

場景開始解體了。

窒息的威脅剛剛解除，被活埋的危機接踵而至。

我蜷縮身體，躲在一個用作場景骨架的集裝箱下，這是場景內唯一的安全區。

混亂的電流聲中，對講機裏斷斷續續傳來孟蕊的哭喊和小趙的咒罵。

“門！門打不開了！”

“媽的！是消防應急封鎖！我們被困在控製室了！”

“快跑！快跑啊！”

聽著她們的驚恐，我竟感到一絲快意。

想跑？

晚了。

這場盛大的落幕式，你們一個都不能缺席。

一塊巨大的龍骨模型砸在我身旁的集裝箱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我的耳膜嗡嗡作響，意識在缺氧和劇烈震動中逐漸模糊。

能拉著這兩個畜生一起下地獄，不虧。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即將徹底失去意識時，頭頂傳來瘋狂的破拆聲，一道刺眼的光照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