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綺年話語裏充斥著不安的試探。

我淡淡道：「什麼消息？我剛洗完澡。」

蘇綺年馬上鬆了口氣，幹笑著說沒事，又叮囑我晚上多蓋點，今晚她可能不回去了。

我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悲涼。

放眼整個蘇家，小到我的枕頭印花，大到房子的裝修風格，全都是我和蘇綺年一起挑選的，那是我們曾愛過的痕跡。

那時她眼裏心裏都是我，說：「子嵩，你就是我人生中的一道光！我愛你，永遠。」

可愛情，怎麼就變了呢？

蘇綺年發生變化以後，我一度不死心，還希望這隻是安紹楓利用挾恩圖報，迷惑了蘇綺年。

畢竟，一個敢為你在歹徒麵前擋刀的人，你很難不動容感激。

安紹楓聲稱自己那次受到驚嚇，一旦情緒激動，就會眩暈。

所以安紹楓無論做了多過分的事，隻要他鬧下去，再說自己開始眩暈了，蘇綺年最終都會勸我，不要刺激他的情緒。

她擺出一副被恩情挾製的愧疚樣子，每次也都對我道歉認錯，甚至事後還會強迫安紹楓來道歉，做足了姿態。

我所受到的冒犯，總被控製在一個「不至於一次就分手」的範圍內。

所以，我總想再給她一次機會，我讓人冒充醫院的人，把安紹楓的檢查報告送到蘇綺年手裏。

還特意標明，安紹楓在上次的負傷中，隻有手臂上的兩處外傷，現在都已經痊愈，並沒有任何內傷。

就連心理科的檢查也夾在裏麵，證明安紹楓確實也沒留下什麼心理創傷。

如果蘇綺年真的是被安紹楓迷惑的，那她收到這份報告後，就應該對安紹楓起疑心，稍微疏遠安紹楓，至少也派人調查一下。

但是，蘇綺年對安紹楓的態度毫無變化。

我這才不情願的確定，蘇綺年不是被安紹楓迷惑了，她是心甘情願的安紹楓保持這種曖昧關係。

歹徒留下的所謂「創傷」，不僅是安紹楓的借口，也是蘇綺年的借口。

這次的訂婚儀式，對我來說不是愛情的勝利號角，而是是否分手的保釋。

我還是心存僥幸，但命運不忍心叫我自欺欺人。

事實告訴我，該分手的時候，裝聾裝瞎是沒用的。

我心中一陣惆悵。

明明已經看過很多段別人的故事，我應該知道愛情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可我為什麼還是這麼不舒服呢？

隨後我開始處理工作，既然決定離開，青州的事需要收尾。

這時郵箱忽然收到上千張照片，打開來看，全都是蘇綺年和安紹楓在湯池的照片。

我和蘇綺年的郵箱是同步綁定的，她收到的信息，我這裏都會顯示。

昏黃的燈光下，兩人穿著般配的浴袍，或在水裏，或在榻榻米上。

他們各種擺弄著各種搞怪的姿勢。

照片極具氛圍感。

兩人的眼神幾乎拉絲了，熱切又克製，張力很足。

我僵住了。

良久，我才恢複了一點意識，下載了兩張照片鑒定真偽。

是真的，我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剛才鑒定的行為是如此可笑。

我居然還希望這些是假的，是安紹楓為了氣我而做的假圖片。

我一張張翻看著，心裏越發麻木。

翌日早，我是被蘇綺年的電話吵醒的，一上來她便著急地對我解釋：

「子嵩，那些照片你看到了是嗎？我和小安是鬧著玩的，你千萬別誤會。」

別誤會，她讓我別誤會。

她慌亂不是因為她做過這些事，而是因為這些事被我看到照片了，多可笑。

蘇綺年慌亂地對我解釋著，她求我千萬別多想。

「子嵩，你要是心裏生氣，你罵我好了，我知道自己跟小安這次很沒有邊界感。」

「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了。你別把氣悶在心裏，好不好？」

「我求你了，子嵩......」

越軌後的道歉，越誠懇，越可笑。

越軌的那個人的一切惶恐，都是圍繞著事情的敗露而非事情的發生。

她道歉的時候，想的究竟是「再也不會這麼做了」，還是「再也不會被我發現了」？

我的沉默，讓她越來越慌，終於，我開口：「沒事。」

麵對一個裝睡的人，說再多也沒用。

更何況我本來就要走了。

蘇綺年卻並不相信，急得說話都有了哭腔：

「子嵩，你心裏肯定難受極了，你等我。」

「我現在就收拾回家看你，我當麵跟你解釋，子嵩，你千萬別心裏委屈。」

她匆匆忙掛斷了電話，似乎要返程了。

真沒必要。

解釋？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湯池裏拉絲的眼神和嬉鬧聲，讓任何解釋都顯得如此蒼白。

我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隻想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

突然，手機再次執拗地震動起來。又是一個陌生號碼，歸屬地：京海。

我以為又是家族來催命，煩躁地想掛斷，但鬼使神差地，還是接了起來。

「喂。」我的聲音帶著一夜未眠的沙啞和麻木。

電話那頭，卻是一個我從未聽過的年輕女聲。

「謝子嵩先生？」

「是我。你是？」

「我姓明。」對方回答得簡潔至極，仿佛我應該知道她是誰。

「受長輩所托，提醒您一下，我們約定的日子很近了。」

我心頭一奇，沒想到這位會自己親自出麵。

沒等我回應，她繼續說了下去：

「另外，基於我們雙方家庭對未來的預期，我個人建議您，妥善地處理好在青州的個人事務。」

她說到「個人事務」時，停頓了半秒。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明白了。謝謝。」我心裏對她有了幾分好奇。

「不客氣。期待您按時歸來。」

電話掛斷的忙音響起。

我握著手機，站在原地良久。

窗外天色漸亮。

這位「明小姐」的電話，因為足夠冰冷現實，倒是劃破了我眼前的迷霧。

我所在的泥潭困境，隻是我內心的軟弱在作祟。

剝離開感情，在現實的世界裏，這不過是一樁需要被處理的「個人事務」。

蘇綺年和安紹楓的糾纏，忽然間變得無比渺小和可笑。

我所痛苦和執著的一切，在現實世界裏，其實輕如塵埃。

是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