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著滔滔不絕暢想未來的王勁鬆，孫慧慧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

如果這兩年的經曆真是夢該多好，誰知道這畜生能裝幾天人？

吃晚飯的時候王建國回來了，直接騎自行車進了王勁鬆家院子，王勁鬆趕緊迎了出來。

“我跟公社趙書記說了，他同意你當赤腳醫生，我又去了公社衛生院，馬大夫把你好頓誇，我提了一嘴辦村衛生所的事，他表示支持，還能提供一些醫療器械，你看這事四叔辦得咋樣？”

王勁鬆樂得一把將王建國抱了起來，沒想到王建國又說了句。

“不過你先別高興，別忘了咱生產隊是兩套班子，還有個貧宣隊呢，李保田要是打破頭楔，你這衛生所難弄，他的事你自己辦，我煩他。”

說完王建國騎車就走了。

王勁鬆一拍腦門子，咋把這孫子給忘了？

還沒撥亂反正，公社有革委會，各村屯有貧宣隊，集體戶和知青還沒撤呢。

李保田別說王建國煩，整個二隊社員就沒誰不煩他，整天革命口號不離嘴，處處給人穿小鞋，王勁鬆因為耍錢就沒少挨鬥。

不過這兩天沒看見他，估計又上哪兒學習去了。

這年月別說農村，市裏辦事四盒禮都能安排明白。

坐外頭抽了根煙，屋裏已經飄出了飯菜的香味，看著滿天晚霞，又看看金燦燦的大青頂子，王勁鬆眯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重生真好。

吃完晚飯，王勁鬆用麵袋子裝了些大米，跟媳婦說了一聲奔了李保田家。

到他家院門口一看，李保田的自行車果然不在。

李保田媳婦正在收拾園子，王勁鬆隔著籬笆牆喊了一聲。

“嫂子咋自己忙活，李主任沒在家啊？”

李保田媳婦哼了一聲：“那損種有幾天招家的？又去縣裏開會了，大字不識幾個，也不知道他開會能開出個啥。”

王勁鬆笑了：“嫂子你這可就落後了，你得向咱李隊長學習，路線是個綱，綱舉目張嘛。”

這是李保田常掛嘴邊的一句話，王勁鬆懷疑，他根本不知道這句話啥意思。

“老二你來有事兒啊？”

這時候李保田媳婦才想起來問。

王勁鬆忙把麵袋子放進了院子裏。

“沒啥事兒嫂子，昨天有人給了我點大米，我給李主任送幾斤嘗嘗鮮，你忙吧嫂子，我就回去了。”

身後李保田媳婦一個勁喊，可王勁鬆像聽不見一樣，眨眼就沒影了。

這幾斤大米就是敲門磚，他以前跟李保田關係相當緊張，趁他不在家，先緩解一下尷尬再說。

回到家媳婦把被褥都鋪好了，孫慧慧正用篦子給丫丫梳頭，輸得孩子嗷嗷叫。

“媳婦，丫丫這麼小能有虱子嘛？還用箅子梳？”

“你自己看看？”

篦子上有不少掐死的虱子。

“我去燒鍋熱水，把咱仨的內衣都燙一下，下回我去供銷社買點虱子藥回來。”

王勁鬆忙去廚房把大鍋刷幹淨，燒上一大鍋熱水。

他買回了新毛巾和香皂肥皂，老婆孩子都有新線衣線褲，按王勁鬆的意思，舊的背心褲衩都燒了，可孫慧慧死活不同意，說縫縫補補還能穿。

“明年開春說啥也得蓋新房，這土房已經沒啥修的價值，四處漏風，一會兒就一層灰，不生虱子都怪了。”

王勁鬆邊嘀咕邊拿起扁擔和水桶，去挑水了。

挑了一缸水，孫慧慧已經給孩子梳完，自己也在拿篦子梳。

“媳婦你跟孩子先洗個澡，香皂毛巾我都拿出來，我去後園子把菜收拾一下。”

說完王勁鬆拿著菜刀去了後院。

以前他除了生產隊的工，家裏的菜園子他從沒管過，都是孫慧慧幹。

王勁鬆家前後園子加一塊有三畝地，越冬的大白菜土豆蘿卜都在後園子，已經九月末了，大白菜得曬，土豆蘿卜也得起出來下菜窖，秋季是老農民最忙的時候。

邊砍白菜，王勁鬆邊看自家小房，後窗戶也換了玻璃，昏黃的燈光溫暖而又祥和，能聽見丫丫的嬉笑聲和媳婦的嗬斥聲，小丫頭洗澡肯定不老實。

這才叫日子，清貧但卻真實。

砍了幾壟地天就黑了，等王勁鬆回屋，孫慧慧和孩子都已經洗完澡，屋子裏彌漫著友誼牌香皂的香味。

往灶坑裏填了點茅柴，王勁鬆脫得精光坐到了洗衣盆裏，王勁鬆舒服得嗯了一聲。

“水涼嗎？我再給你添兩瓢熱水？”

孫慧慧換了一身粉色碎花線衣，頭發還是濕的，過來問王勁鬆。

“水溫正好，我看家裏還是缺不少東西，明天你跟我去趟公社？缺啥咱都買回來？”

孫慧慧臉色明顯一暗，但卻沒說啥，隻是點點頭。

剛結婚時家裏除了幾大件沒有，過日子的東西一樣不少，可能賣的都讓王勁鬆賣了。

“媳婦你別再想以前的事了，我以前就是個畜生，這不已經改了嗎？家裏的缺啥咱置辦啥，城裏人有的三轉一響，明年我也都給你置辦齊全，隻要我努力賺錢，日子很快就能過起來。

孫慧慧沒說話，拿著毛巾蹲王勁鬆身後，幫他擦拭後背，雖然這是個很正常的舉動，但王勁鬆卻鼻子發酸，這是不是代表媳婦原諒自己了？

“孩兒他爹，你去找李保田幹啥？”

孫慧慧低聲問道。

“建國叔說，公社趙書記和馬大夫都同意咱村辦衛生所了，但他怕李保田使壞，讓我跟他搞好關係，我先給他家送幾斤大米，緩和一下關係，等他回來我買四盒禮登門道歉，過節也就翻篇了。”

“我看未必，他跟七隊的寡婦劉春香都過上了，你去找他老婆頂啥用？李保田可不是啥好鳥，陰損狡詐壞都占全了，即使他能同意你幹衛生所，吃拿卡要也少不了，就你這脾氣能受得了？”

“他都跟劉寡婦都過上了？這事兒我咋不知道？”

“你除了喝大酒耍錢，還能知道啥？”

孫慧慧輕輕捶了王勁鬆一下，王勁鬆誇張地啊了一聲，兩口子都笑了。

孫慧慧談不上原諒王勁鬆，但倆人能正常說話，對王勁鬆來說已經看見了曙光。

洗完澡穿著大褲衩，王勁鬆將所有衣服都用開水燙了一遍，原來的舊被褥讓他塞進了灶坑。

新作的被褥軟軟的，聞著有股幹淨的味道，這回兩個褥子都鋪在了炕頭，丫丫在新褥子上滾來滾去，興奮得嘎嘎笑。

“明天生產隊沒啥活，咱去供銷社把該買的都買齊全，你和丫丫的棉襖棉褲提前做好，舊的都不要了。”

孫慧慧看了看王勁鬆。

“現在手裏有錢，你不用啥都可著我們娘倆，也給自己買點東西，你就那一套衣服，洗了都沒換的。”

“我一個老爺們穿啥？不露著就行，有錢當然得打扮老婆孩子，媳婦可是爺們的臉麵。”

昏黃的燈光下，孫慧慧看向王勁鬆的目光，漸漸變得溫柔起來。

如果現在是場夢，她希望這夢能永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