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附近找了個最便宜的地下旅館住下。
去衛生間路過鏡子時,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頭發灰白雜亂,臉上和手臂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刀疤和煙燙痕跡。
最觸目驚心的,是那條畸形扭曲的左腿。
我陌生得連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江鋒早就死了。
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
夏琳抱著悅悅,哭得梨花帶雨,她的手緊緊攥著我的衣角,重重地承諾:
“老公,你等我,我一定會找人來救你的!”
悅悅也在她懷裏不停地哭喊著:“爸爸!爸爸不要走!”
那些畫麵,曾是支撐我在地獄裏活下來的唯一信念。
可在看到她們一家三口的那一刻,信念徹底崩塌了。
原來我拚死守護的,早已將我拋棄。
巨大的悲痛過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聯係了當初解救我的專案組負責人,林警官。
他聽到我的聲音,很是驚訝,立刻答應幫我調查這三年發生的事情。
效率很高,當天下午,林警官就把資料發給了我。
在我失蹤半年後,夏琳便向法院申請宣告我死亡。
她順利拿到了一筆高達五百萬的巨額保險金。
她用這筆錢作為啟動資金,開了一家公司,搖身一變成了精明能幹的女強人。
隨即在一年前,她風光嫁給了現任丈夫,白宇。
白宇是她的大學學長,也是她曾經的追求者,典型的富家公子哥。
原來如此。
在林警官的幫助下,我去公安局恢複了我的戶籍信息,撤銷了死亡證明。
當戶籍警員將嶄新的身份證遞到我手上,對我說“歡迎回家”時,我感覺自己才算真正活了過來。
夏琳很快就收到了我“複活”的官方通知。
我的手機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打爆。
我接起電話,夏琳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江鋒,你到底想幹什麼?!”
“五百萬保險金我還給你,我再加五百萬!你拿著錢消失好不好?求你了!”
“我們一家三口現在很幸福,我不能失去現在的一切,白宇他什麼都不知道,悅悅也離不開他!”
“你為什麼就是不能像個男人一樣大度點呢?江鋒,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冷冷地聽著她的控訴,直到她喘著氣停下來。
我問出了那個盤旋在我心頭許久的問題。
“夏琳,你還愛我嗎?”
電話那頭,夏琳沉默了。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江鋒,說實話,我寧願你死在三年前。”
我腦子裏最後一根緊繃的弦,斷了。
我握著手機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泛白。
夏琳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開始慌亂地解釋:
“不是......江鋒,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我隻是太害怕了......”
我沒有再聽下去,直接掛斷了電話。
也好,這樣,我就再也沒有任何顧慮了。
夏琳可以不認我,但悅悅是我唯一的骨血,是我在暗無天日的三年裏,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可能隻是太小了,還來不及分辨是非,就被夏琳和白宇誤導了。
我抱著這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悅悅的幼兒園。
我隻是想遠遠地看她一眼。
剛到門口,園內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警報聲和孩子們驚恐的尖叫。
我心中一緊,透過鐵門柵欄,隻見一個戴著黑色頭套、手持長棍的男人正衝向操場上四散奔逃的孩子們。
三年前被歹徒抓住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應激反應。
血液在刹那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沸騰。
我來不及思考,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保護悅悅!
我瘋了一樣衝破保安的阻攔,跛著腳衝向那個“歹徒”。
我從背後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死死鎖喉,按倒在地,對著人群中那個小小的身影嘶吼:
“快跑!悅悅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