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軍區最年輕的女師長林雪薇結婚的第七年,陸雲澈照常去幼兒園接兒子,臨走時老師卻叫住了他:
“銘銘爸爸,孩子最近總說陸楓才是他親爹,而您......是家裏請來照顧他的傭人,我建議您多和孩子談談心。”
陸雲澈心頭一沉,陸楓?他的親弟弟?
回去的路上,他看著吉普車後座專心玩鐵皮青蛙的兒子,心頭堵得慌:“銘銘,告訴爸爸,你為什麼跟老師說陸楓叔叔是你親爹呀?”
銘銘頭也不抬:“媽媽說的呀,阿楓爸爸才是我親爹,讓我長大了孝順他。”
陸雲澈握著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脊背。
“那爸爸呢?”
銘銘抬起頭:“媽媽說爸爸的閨女生下來就沒了,而且爸爸再也不能有孩子,所以阿楓爸爸把我送給了爸爸。”
說到這兒,他小嘴一癟,帶著哭腔:“可我想要我的親爹。”
吱——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陸雲澈猛地將車停靠在路邊,眼前陣陣發黑。
他還有個女兒?陸楓才是銘銘的親爹?
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感擰在一起,他啞著嗓子又問:“銘銘,這些話,媽媽是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銘銘抽噎著想了想:“上周你出差,阿楓爸爸來家裏陪媽媽睡覺的時候。”
轟——
陸雲澈腦子裏像有什麼炸開了,胃裏翻江倒海。
他沒有回家,而是調轉車頭衝向市裏唯一能做親子鑒定的軍區總醫院。
結果出來時,他手抖得幾乎捏不住那張薄薄的紙。
他和銘銘並非親子關係,但遺傳匹配度遠高於常人——這意味著,銘銘的父親必定與他血緣極近。
極近的血緣,陸楓......
最後一絲僥幸被碾得粉碎。六年前的記憶裹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那時林雪薇臨產在即,一場軍民 聯歡晚會,有人持刀刺向林雪薇,他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
最後他腹部中刀,大出血被緊急送進手術室搶救。
他記得昏迷前撕心裂肺的疼痛,記得醒來時林雪薇紅著眼抱著個男嬰對他說:“雲澈,看我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
可他也記得,林雪薇第一次產檢時,懷的明明是雙胞胎。
但林雪薇咬定另一個孩子沒發育好,早被吸收了,他便沒再深想。
原來,她騙了他。
如果她懷的雙胞胎是陸楓的,那為什麼騙他說隻有一個?
另一個在哪兒?銘銘說他的閨女沒了是什麼意思?
太多疑問纏成亂麻,他顫抖著拿起大哥大撥通了林雪薇的專線,要她親口給他一個解釋。
電話響了又響,始終沒接通。
就在他快要崩潰時,街邊廣播喇叭突然插播緊急新聞:
【市郊百貨大廈發生惡性劫持事件,現場發生交火,造成死16傷】
廣播聲刺耳,而隨後街頭小販的議論,更是讓他渾身血液倒流。
“你聽說沒?林雪薇一個女軍官,憑一己之力與十幾名匪徒近身搏鬥,軍裝染血,眼神狠得跟狼似的。”
“能讓林師長如此護著的,一定是她的心上人吧?”
“聽說那人叫陸楓,被綁匪挾持了,林師長直接殺瘋了。”
他愣在原地,這還是他認識的林雪薇嗎?
竟為了另一個男人可以豁出性命,可以浴血奮戰,哪怕當年他被匪徒用槍頂著腦袋,她都未曾失去半分理智。
陸雲澈的手指瞬間冰涼,幾乎站不住。
1死16傷,她有沒有事......他的心不受控製地揪了起來。
安頓好銘銘,他隻身就往百貨大廈趕。
等他趕到時,現場隻剩滿地狼藉和濃鬱的血腥味。
為首的匪徒已被擊斃,林雪薇渾身是血,卻還把昏迷的陸楓死死護在懷裏。
等待救護車的間隙,林雪薇的警衛員上前,語氣深沉:“師長,當年你執行任務結仇不少,為了保護陸楓,才嫁給陸雲澈,放在明處吸引火力。沒想到......他們還是盯上了陸楓。”
他頓了頓,像是憋了很久:“可我一直不明白,姐夫那麼喜歡孩子,當年他也不知道你懷的是異卵雙胞胎,一個是他的,一個是陸楓的,何苦瞞著他送走女兒?還要騙他你產後傷了身子,再不能同房。”
躲在暗處後的陸雲澈雙腿一軟,險些癱倒,死死捂住嘴才沒喊出聲。
他看國外雜誌說過異卵雙胞胎,同時懷上兩個男人的孩子,百萬分之一的幾率。
也就是說她和他同房之後,轉頭就和他弟弟......
原來他們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他永遠記得,當年他和林雪薇相識,全憑弟弟陸楓牽線。他還一直對這個弟弟心存感激。
之後,這位女師長對他的“癡情”幾乎世人皆知。
她在公告欄貼滿他們並肩站立的照片,向所有人宣告她的“愛意”。
得知他喜歡吃山楂,她便斥巨資在最好的地段建造了一座以他命名的山楂莊園。
林家是北城首富,家裏就她一個獨女,他因為愛她,甘願頂著“倒插門”的名聲入贅林家。
他們的婚禮莊重矚目,細節被人津津樂道,成了無數人豔羨的佳話。
他以為他終於遇見了自己的真命天女。
原來,這一切光鮮亮麗的愛意背後,都是為了掩護她真正心尖上的人。
她不惜嫁給他,把他推到明處,吸引所有明槍暗箭。
她竟荒唐到同時懷上他和他弟弟的孩子,又憑什麼送走他的女兒?
不遠處,林雪薇深邃的眼眸冷了一瞬:“當年陸楓救過我的命,我發誓要護他周全,至於雲澈的孩子......陸楓不喜歡,我也怕她將來和銘銘爭家產,隻能把她送走。”
“反正雲澈會把銘銘好好帶大,等銘銘十八歲,我再讓他們父子公開相認。”
那一刻,陸雲澈的心幾乎要被碾碎。
她愛屋及烏,難道他的女兒就不是命嗎?
對話還在繼續,警衛員歎了口氣:“唉,萬一姐夫知道這一切,他可怎麼受得了?”
林雪薇沉默片刻,聲音是一貫的淡漠:“陸楓心思單純,經不住這些風浪,但雲澈......他扛得住。”
他扛得住......
陸雲澈腦中轟然作響,那些噩夢般的過往洶湧撲來。
她公開“表白”那天,他無故被卡車撞倒,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在重症病房整整昏迷了三個月。
漫山遍野的山楂花開那天,他被人擄走囚在廢棄倉庫,連日的電擊水刑讓他崩潰失禁,幾近精神失常。
他被人綁架那天,為了不讓她為難,他縱身跳下洶湧的瀾滄江,差點溺水身亡。
每一次,都是林雪薇陪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紅著眼眶道歉。
她說:“雲澈,你要堅強,我還想和你有以後。”
他以為那是愛,是風雨同舟。
原來不過是因為,她覺得需要他經受這些本該由陸楓承受的苦難。
他隻是盾牌,是工具,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舊傷傷痕在這一刻仿佛全被狠狠撕開,尤其是那次中刀後留下的隱疾,在劇烈情緒衝擊下驟然發痛。
他痛得沿牆滑跪在地,下意識再次撥通那個號碼。
那邊,林雪薇看著屏幕上的號碼,良久,終於接聽,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雲澈?我剛在組織訓練,怎麼了?想我了?”
陸雲澈蜷縮在地,聲音發抖:“我......舊傷犯了,好痛。”
這一刻,他是真的需要她。
可就在這時,救護車姍姍來遲:“傷員在哪?”
陸雲澈艱難抬眼,隻見林雪薇捂住話筒,匆匆掛斷電話。
沒有一句解釋,沒有一句關心,她扶起陸楓,長腿邁上了救護車。
她臉上的焦急、心疼、慌亂,那麼真實,卻又那麼刺眼。
因為這一切,都不是為了他。
望著絕塵而去的救護車,陸雲澈心裏最後一絲冀望也徹底湮滅,隻剩下冰冷的灰燼和翻湧的恨意。
疼痛還在肆虐,那股恨意支撐著他掙紮站起身,撥通了律所的電話。
“幫我擬一份離婚申請。”
“另外找個私家偵探,不計代價查清六年前九月一日,市婦幼保健院所有的出生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