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清河沒想到他能追出來。
他邁著大長腿,直接越過她,擋住她的路。
她頓住腳看了他一眼,向左,他也向左。
向右,他也向右。
沈清河皺眉,“你有事嗎?”
“我幫了你,不求你感激,你至少說聲謝謝吧?”
“我謝你什麼?讓我丟了工作嗎?”
“你這種侮辱人格的活兒也算工作?”
“我需要這份工資…”這幾個字,沈清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這種一看就是公子哥的人,當然理解不了。
他們從來都是這麼高高在上,自我感動,覺得自己隨隨便便的一次舉手之勞,就能解救人於水火,殊不知輕易顛覆了別人的生活。
“工資…便利店、飯店、加油站、啤酒推銷,你到底有多少工作?你就這麼缺錢?”
“也是,上次你還被人追債…”江則歪著頭看她,又像是自言自語,“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欠了這麼多錢?”
“跟你沒關係。”沈清河皺眉。
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說再多也沒用。
他理解不了。
“你讓開,我要回家。”
“就這個樣子回家?你臉都腫了,怎麼跟你父母說啊?”
沈清河心裏一酸,把“我沒有父母”生生咽進肚子,大跨步向前,要走。
誰知,那男人好死不死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偏偏又是受傷的位置。
“嘶…”沈清河疼得發抖,臉也蒼白了幾分,襯得紅腫的臉更顯得可憐兮兮。
江則立刻鬆手,手足無措。
“我不是故意的…你胳膊也受傷了?剛才看你腳也不太對勁,摔倒的時候扭傷的?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要不然你不也得打車嗎?坐我車不要錢!”
“我不打車…”
“這個時間沒有公交車了!難不成你就這麼走回去?”
沈清河轉頭,更狠的瞪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這一眼,充斥著生人勿進的氣勢洶洶。大有他再多問一句,就別怪她不客氣的架勢。
江則莫名慫了。
但看著她穿著那身引人遐想的衣服,配上我見猶憐的眉眼,還瘸著一條腿,江則實在不放心,還是厚著臉皮跟上去了。
沈清河不理他,也不回頭,任由他不遠不近的跟著。
直到四十分鐘後,身後的男人咆哮:“你要去西天取經嗎?你家到底在哪兒呢!”
沈清河權當沒聽到。
沒得到回應,江則說完又覺得丟人,隻好咬著牙堅持。
又二十分鐘後,他跟著她走進一片老舊小區,破爛不堪,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爛尾樓。
“你住這兒?”他忍不住快走了幾步,“這有人住嗎?”
沈清河麵無表情,拐向更偏僻的地方,進了一個漆黑的樓口。
“連燈都沒有?你不害怕啊?”
“…”
她兀自上了樓,腳步聲越發走遠,江則一咬牙一跺腳——都跟到這裏了,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走到三樓,月光透過樓梯間破碎不堪的窗口照進來,終於沒那麼黑了,江則聽著腳下嘎吱嘎吱的聲音,都不敢看踩到的是什麼,隻覺一陣反胃。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你不是故意整我吧?你…”
他抬頭,眼神閃過走廊牆上的一大片紅色。
“沈清河,還錢!”
“賤X!”
“先x後殺!”
上麵還有油漆滴落的痕跡,月光之下,血淋淋的滲人。
江則的心刺痛了下。
“嚇到了?”沈清河站在一堵同樣“血淋淋”的門前,迎著月光,冷冷的俯視著他。
那是一種疏離又抗拒的眼,深邃動人,而被敵對的江則,卻有種一眼萬年的感覺。
“嚇到了就走吧,本來這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沈清河撇過眼,開門。
門關的瞬間,江則三步並作兩步,猛地扳住門邊。
“誰說我嚇到了?”
不管不顧,他擠進門裏。
啪的一聲,眼前一片亮,江則眯了下眼,看清後更為震驚。
這也叫家?
左手邊是廁所,右手邊是廚房,中間是一個小得連雙人沙發都放不下的客廳,旁邊再一個臥室,就沒了?
“你…”江則想問,又咽了回去,改口,“你不跟父母住?”
“你看這裏住得下三個人嗎?”沈清河反問,依舊冷漠。
“我…我還是不進去了,就坐這吧。”江則說。
這種地方,他實在不想下腳,正好門口有個椅子,湊合吧。
誰知,他剛坐下,就覺得椅子往一側偏,他猝不及防,直接坐了個大屁蹲,椅子散架了。
江則徹底懵了。
“那椅子壞了。”沈清河輕聲,喝了口水,又補了一句,“家裏的椅子都被他們砸壞了。”
“他們?債主?你到底欠了多少錢?”
“這輩子都還不完的錢…”沈清河的嘴角閃過一絲自嘲,脫了外套。
江則這才看到,她的兩條胳膊,都布滿了淤青。
顏色深淺不一,看起來新傷舊傷都有。
喉嚨發堵。
他知道自己隻看到了她生活的冰山一角,餘外是怎樣的,他完全想象不到。
“你爸媽呢?”
“你猜呢?”沈清河彎著嘴角。
那笑很好看,卻笑得人心寒。
江則眉頭緊蹙,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男朋友呢?”
“回家找他老婆孩子了。”
“啊?”
“哈…”
“靠!”江則咬牙,“你說話非得帶刺嗎?我又沒有惡意!”
“我說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後悔了就走吧,我沒有東西招待你。還是說…你另有所圖?”
“我…”江則急得瞪眼,“你一窮二白,渾身沒有一個地方能看,我圖你什麼?”
沈清河挑眉,無畏的盯著他看,帶著濃濃的挑釁,根本就是無聲攆人。
江則何曾受過如此待遇?他走到哪兒不是眾星捧月,女人前赴後繼?他憑什麼大半夜的在這種破地方遭白眼?
他還不願意在這待呢!
江則越想越氣,開了門就要走。
這時,臥室門嘎吱一聲響,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
“是姐姐回來了嗎?”
江則震驚回頭,看到一個紮著一上一下兩個小辮子,舉著小肉手揉著眼睛,渾身都亂糟糟的小女孩。
看上去不過三、四歲,張著胳膊抱住了沈清河的腿,依賴的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