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芷?”
悠揚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著粉衫的嬌憨可愛少女走近。
許芷還未反應,鄧老太先慈愛的開了口。
“嬌嬌,怎麼來這兒了?”
王茹嬌晃了晃手裏的籃子,笑道:“嬸兒,我嫂子讓我來送點餅子和鹹菜。”
許芷走上前,麵無表情的接住了籃子。
抬頭看到對方探究的眼神,沒什麼反應,轉身回到屋裏,將東西放桌上,沒急著出去。
外麵的王茹嬌擔心的瞧著裏麵,問鄧老太:“嬸子,小芷......”
她跟許芷雖差著輩,可因相似的年歲兩人處成了好姊妹。
平日裏,許芷也總噓高歎低,但見了她總歸有個笑模樣。
可今日,卻是她從未見過的淡漠。
鄧老太也跟著歎了口氣:“這孩子死裏逃生一回,怕是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今日之事,王茹嬌早就聽嫂子說過了。
她真是又氣又急,還沒來得及去看看許芷,又聽說鄧家分家的事。
隻得約摸著兩人安頓好,才提溜著東西過來。
想多說些什麼,可又看著鄧老太緊皺的眉頭,特意安慰道:“嬸子,您跟小芷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知道對方是特意安慰自己的,鄧老太撐起嘴角,隻言無礙。
許芷約摸著差不多,提著空籃子走了出來。
將籃子還給了王茹嬌,聽著對方安慰幾句以後會更好的話。
許芷隻是笑著聽,卻一個字不說。
這樣子讓那倆人更難受。
王茹嬌說到口幹舌燥才回了家,祖孫倆也打算吃晚飯了。
因為太陽已經下了山,也沒有蠟燭,窯裏黢黑。
所以許芷在外麵生了團火,把桌子搬出來吃飯,又暖和又亮堂。
王茹嬌送了三個餅子,還帶著點餘溫。
許芷拿到手才發現是起了層的酥餅,裏麵還揉了蔥碎,香氣撲鼻。
同時她暗慨王家條件不錯。
因為酥餅起層的關鍵就是要舍得放油酥。
而鄉下人靠地吃飯,更多時候做飯是為了吃飽,很少研究著怎麼好吃。
油對普通人家又算是貴重物,怎麼會舍得往餅裏放。
鄧老太跟她的想法差不多,咬一口吃進嘴裏,明顯語氣都輕快了不少。
“這餅子不錯。”
許芷點了點頭,也大口的吃了起來。
帶來的鹹菜是自家醃的芥菜絲,又鹹又酸,還帶著點辣味。
許芷剛吃進嘴裏,一下齁住了。
可看祖母一口餅子一口鹹菜,吃的津津有味。
許芷也這樣吃,餅子除了蔥香味,沒有任何其他調味,就著鹹菜吃剛剛好。
忙活了一下午的兩人,一時無言,都專注在吃食上。
覺得幹巴,旁邊就是山上流下的泉水,甘甜清涼。
沒有器皿,就用手捧著喝。
很快兩個人就吃完了手裏的餅子。
鄧老太拿著剩下的餅子讓許芷再吃點,後者連忙擺了擺手,道:“祖母,我吃飽了,這張留著明早吃。”
鄧老太也沒堅持,尋思著明早熱了讓她吃。
誰讓她倆現在沒鍋呢。
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到了她倆這是難為無鍋之炊。
最快也是明天想辦法去弄口鍋。
吃飽喝足就想會周公。
因為隻有一間窯、一張炕,祖孫倆就睡在了一起。
許芷剛開始還怕硬,但一躺下什麼想法都沒了。
身下的褥子柔軟異常。
鄧老太舒服的長舒一口氣,語調愉悅:“軟和吧。”
黑暗中,許芷瞪大了眼睛,輕輕“嗯”一聲。
“這可是我成婚時的被子,我娘自己種的棉縫的,就是日子久了,蓋著多少薄了些,鋪在身下正合適。”
那這被子可有些年頭了,許芷想。
能保持的這麼軟和,可見祖母平時有多愛惜。
正想著,身側鄧老太想起什麼,突然驚訝出聲。
“我的樹!”
“樹?”
許芷不明所以。
“門外的那棵柿子樹。”
接著,鄧老太給許芷講起了這樹的來曆。
“這是我爹,你的曾祖父,在我出生時種下的,成婚的時候算嫁妝裏移栽過來,一晃現在都五六十年了。”
許芷想了想,輕聲道:“門前有一塊平地,可以種樹,明日我們去把樹挖回來。”
鄧老太道了聲“好”,沒再說話。
當許芷以為祖母睡著的時候,聽到了祖母略帶顫抖的聲音。
“小指兒,祖母對不起你。”
鄧老太說完眼淚就跟著下來了,她從前總想,自己一個老婆子管不了許芷幾年,以後還是要靠兒子和兒媳。
所以許芷受了委屈,自己就當看不見。
隻要有外孫女一口飯吃,長大了嫁了人就好。
可是沒想到自己的縱容,養大了那些人的胃口。
竟然為了錢,做出這樣喪天良的事情。
現在想想從小就對許芷不好,自己真的過了身,怎麼可能會對她好呢?
好在自己的身子骨還算硬朗,現在兩個人跟他們撇清關係也不遲。
隻要把外孫女養大嫁出去,自己就能閉了眼,跟女兒也能交代。
許芷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安慰祖母,她的心裏也亂的很。
隻是,沒讓她苦惱太久,鄧老太就摟緊了她。
保證道:“小指兒,祖母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一定讓你吃飽穿暖的長大。”
吃飽穿暖這四個字,看似簡單。
可依照倆人目前的狀況,這四個字就是最好的承諾,是鄧老太拚盡全力的結果。
許芷將被子拉過臉,悶悶的“嗯”一聲。
鄧老太輕輕地拍了她兩下,“睡吧。”
“今兒是什麼日子?”
鄧老太都快睡著了,忽然聽得許芷的話,眼皮猛地彈開。
她以為許芷心裏還怕著,才會有此一問。
“都過去了,小指兒。”
她半天緩緩說出了這句話。
許芷一聽就知道祖母誤會了,直接解釋。
“我並不知我昏迷了多久,所以不知今日是何年何月。”
末了,像是怕祖母多想又補充道:“今日算是我們祖孫倆浴火重生的日子,值得記下。”
鄧老太一聽是這個理,於是道:“三月十一。”
“慶曆?”
“慶曆二十一年三月十一。”
鄧老太說完不多時,許芷的身側就響起了鼾聲。
許芷無聲重複著:“慶曆二十一年啊。”
許久,她轉頭看著熟睡的祖母,伸手無誤的抓住了祖母的手腕。
把過脈放下心,將祖母的手蓋進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