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醒來時,鼻尖充斥血腥味和藥味。
肩上的傷口已被包紮,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劇痛。
蘇暖艱難地轉動脖頸,床邊隻有丫鬟守著,眼睛腫得像桃子。
“春杏......”
她開口,聲音嘶啞虛弱。
“夫人!您醒了!”
她看著蘇暖蒼白如紙的臉,泣不成聲。
“大黃呢?”
“大黃沒有事,郎中看過了,說是誤吞毒物所致,但侯爺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讓再查。”
又是這樣,隻要牽扯到葉青青,他永遠是不讓!
蘇暖閉了閉眼,“什麼時辰了?”
“亥時三刻了。”春杏道,“您昏睡了許久,侯爺方才被大夫人那邊的人請走了,說是受了驚嚇,心悸不適。”
蘇暖嘴角扯動一下,眼底有幾分諷刺。
看,無論她流多少血,永遠比不過那位。
失去意識前,明明他都朝自己跑來了,就因為葉青青的一句“頭暈”,他立馬又拋下自己。
她忽然想起什麼,強撐著精神,“我昏過去之前,好像聽到侯爺吩咐人去處理什麼?”
春杏的臉色倏地變了,不敢看她。
蘇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說。”
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夫人......”
春杏跪倒在床前,淚如雨下,“是侯爺命人將您從樹下掘出的錦盒拿走了......說府中不宜存放此等穢物,還說今日您和大黃的怪異就是此物引起的,就讓人扔到城西亂葬崗去了......”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蘇暖腦海中炸開,將她最後一絲理智也炸得粉碎。
那個小小的孩子,連半臂都不到的嬰兒,被他的親生父親說是個穢物,扔到了亂葬崗?!
她猛地掀開錦被,不顧肩頭洇出的鮮血,赤著腳跌跌撞撞地衝向門外。
“夫人!夫人您不能去!外麵下著大雪!您的傷——!”
春杏哭喊著追出來。
蘇暖什麼都聽不見了。
耳邊隻有呼嘯的風聲,和自己心臟被寸寸碾碎的聲音。
蘇暖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在無人的長街上,身後蜿蜒出一道紅痕,又很快被新雪覆蓋。
城西亂葬崗。
一堆土包與殘骸隨意地留在坑中,她跪在硬邦邦的雪碴上瘋狂挖掘。
雪水混合著泥土浸透了她單薄的衣裳,寒氣刺骨,她卻渾然不覺。
“孩子,娘來找你了......”
蘇暖不知道挖了多久,久到連顧清嶼來了都不知道。
顧清嶼披著厚重的玄狐大氅,站在數步之外,擰眉看著她。
“阿暖,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穢物也值得你找,跟我回去。”
這句話刺激到蘇暖,她猛地回頭,“那是我的孩子!”
她眼裏的紅血絲讓顧清嶼愣住,心疼溢出眼眶。
一旁的葉青青適時上前,苦口婆心,“清嶼,阿暖她是不是又想起那個孩子了?”
“喪子之人最易生癔症,阿暖這般下去,恐傷了根本啊。我倒是有一藥方,配合針灸治療,必定能讓阿暖好起來!”
說著,她憂心仲仲地看向蘇暖。
顧清嶼深吸一口氣,“來人!把夫人帶回府!”
他身後跟著的侍衛和婆子立刻上前。
蘇暖掙紮嘶喊,可她傷情未好又心力交瘁,如何敵得過幾個身強力壯的侍衛。
她被半拖上馬車,回過頭,望著亂糟糟的亂葬崗,眼中最後一點光,熄滅了。
回到侯府,她被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門窗皆被從外扣上。
藥很快煎好,濃黑的一碗,散發著奇異的香氣。
葉青青親自端來,溫言勸慰,“阿暖,喝了藥,好好睡一覺,便都好了。”
她的頭頂還紮著幾根銀針,血珠從頭頂冒出。
葉青青強硬地捏著她的下巴灌進去。
下一秒,蘇暖猛地吐出一口血。
“夫人!”春杏大喊。
葉青青嚇了一跳,手中的空碗哐當落地。
顧清嶼聞聲大步走進來,看到榻上蘇暖麵唇青紫的駭人模樣,瞬間如遭雷擊。
“暖暖!”
他撲到床邊,想碰她又不敢,聲音都變了調,“太醫!快去請太醫!”
鎮北侯府一片混亂。
太醫診脈後,冷汗涔涔而下:
“這是藥物相衝,引發了急症!夫人可是對遠誌之物有敏症?!”
顧清嶼眉心緊緊皺起。
他不清楚,他從未留意過她對什麼過敏。
他隻知道她畏寒,喜甜,不愛吃薑。
這些細微之處,或許曾有人對他絮叨過,他卻從未真正放在心上。
一番緊急施救後,直到天光微亮,蘇暖那駭人的抽搐才漸漸平息。
隻是人依舊昏迷不醒,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太醫抹著汗告退,留下話:
“先前夫人難產元氣大傷,行針之人泄了夫人的心頭血,這才導致她體虛氣弱,此番凶險異常,能否熬過,就看今夜能否醒轉了。”
話音剛落,葉青青腿軟倒地。
顧清嶼連忙扶起她,“嫂嫂這是作何?”
“清嶼,都怪我!是我學藝不精!是我害了阿暖啊!”
她捂住臉,十指下得逞的笑再也藏不住。
“是我的錯,嫂嫂不必介懷。”
顧清嶼看向不遠處的蒼山,“我會三步一叩首為她上山祈福,今夜,就勞煩嫂嫂照顧阿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