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瞞不過您,當時的情況臣妾也是聽大殿內侍舍人說起,幾個言官上奏說皇上不可在皇城大興土木建什麼玉卿樓。”
“皇上聽聞,當庭就斥責這些言官多管閑事,言說這是他自己的朝廷,還言說先帝是把言官寵壞了。”
“這些言官也是心氣烈,直接就諫言皇上是為了自己的宋淑妃大興土木,更有甚者直言皇上是因色失德。母後您是知道皇上易怒,在大殿上君臣都不想讓步,方才會發生那樣不好的事情,好在被老太師製止。”
“哀家心裏有數了,多虧有你在外朝給皇上撐著麵子,皇後為皇帝分憂也辛苦了,這幾日天寒雪滑,就不必來請安了!”
“是,兒媳謝母後體恤,兒臣告退。”鄭皇後退出殿外,帶著侍官和宮娥走出永都宮。
“娘娘,當心台階。”
“嗯,本宮知道。”盡管鄭皇後極力掩飾,她言語裏細微的歎氣還是被自己的侍女發現。
“娘娘,您為什麼不告訴太後,皇上馬上就要封宋淑妃的母親做宋國夫人了。”
“她原本是宮女且出身低賤,即便是受寵也是五品淑妃,按照慣例她母親這個外命婦隻會是五品的誥命夫人,皇上怎麼會直接封她母親做正二品的國夫人,那不是胡鬧嗎!”百羽看不慣宋氏的做派,氣鼓鼓地說道。
“規矩是祖宗的,但更是皇上的,他想封什麼就封吧,本宮要是因為這個再跟太後傳閑話,那本宮在皇上麵前就一點話都說不進去了。”
鄭皇後想到自己從十七歲嫁給元梧就一直不得他喜歡,無論自己怎麼打扮和討好,他都是不理睬。後來才發現,隻要是先帝給他的,他都排斥,甚至是厭惡,自己也就成了厭惡的對象。
雖然十幾年過去了,他的脾氣卻一點也沒有改變,依舊是荒唐,但自己也不求什麼了,隻想有一個兒子,封了太子,其他的就交給歲月吧。想著想著,主仆一行人走到了東華門前的禦院,遠遠就看元梧穿著墨狐的鬥篷陪著宋玉兒嬉鬧。
元氏是鮮卑人,自然帶了鮮卑的血統,再加上和中原人的融合,麵目雖然依然俊朗,卻多了一絲絲的溫潤。元梧就屬於鮮卑血統和中原血統混合比較好看的一類,麵目堅毅俊朗,假如忽略他的行為,那真是一個好郎君。
鄭皇後心裏這樣想,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夫君是這樣的秉性。也不知道站著看了多久,天空居然飄來一兩瓣雪花,隨後雪花洋洋灑灑越來越大。
她看到滿天的大雪簌簌下落,鋪到青磚紅瓦上麵,雪花一層化開,又鋪一層,整個禦院都比以往更加的漂亮,倒襯得她眼前的一雙人像一對璧人,她也很想和宋玉兒一樣,得夫君的歡喜呀!
“娘娘,雪漸漸大了,咱們回宮吧。”
“不妨,我再看一會兒,本宮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皇上了。”身邊的百羽知道勸不動自己的主子,連忙招呼侍女打開一把油傘撐在皇後身邊。
“玉兒,你說了要讓著朕的,你跑那麼快,那朕什麼時候才能追上你。”
“皇上你跑快些,追不上就沒有這些賞賜了。”宋淑妃一身嬌俏的宮裝在嬉鬧時衣袂翩躚,釵環搖曳,顯得格外楚楚動人,惹人憐愛。
“哎,抓到你了!”元梧並不知道麵前的女子是他的妻子鄭氏,他一把抓住鄭皇後拉進懷裏。
“臣妾給皇後娘娘見禮,殿下千秋萬歲。”宋玉兒看到皇後被抱住,也不能說皇上抱錯了,連忙跪下請安提醒皇上,他懷裏的人是皇後。
這下聽到聲音元梧才知道自己抓錯人了,他連忙撤下綁到額頭上的緞帶,清了清嗓子說:“皇後怎麼在這兒,朕方才不是故意的。”
“臣妾給皇上見禮,陛下千秋萬歲。”
“好了,見了禮就回去吧,這個時辰怎麼突然下雪了。”鄭皇後知道他突如其來的關心隻是想趕快敷衍自己,可還是很受用。
“臣妾退下了,天寒風烈,皇上也請回吧。”
鄭皇後回到自己的興慶宮的時候,已經見了夜,稟燈小太監敲著銅鑼大喊:“掌燈了,掌燈了!”隨後各宮的小宮女都忙碌起來,陸陸續續在宮殿外牆的宮燈裏換上燈油。
起初是一盞,後來變成了三盞,九盞,各處宮牆和城牆角樓的宮燈都紛紛亮起,每隔六宮尺便亮起一盞八角宮燈,每隔半宮丈就點燃一盞半人高的琉璃宮燈,映得雪地晶亮一片,煞是好看。鄭皇後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宮燈借著紗布透出的暖光,竟讓她感覺不那麼冷了,這幾千幾萬的宮燈鋪排在諾大的皇宮裏麵和天上的繁星輝映,她往天上看久了,竟然分不清天是地,還是地是天。
她看著那些宮燈裏的燭火搖曳,映在牆上的影子像水一樣波瀾震蕩,呢喃自語:“琉璃宮燈映清紗,燈在青天水在城。”
“百羽,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看這些宮燈嗎?”
“奴婢不知,但宮燈挺漂亮的,娘娘多看看心情愉悅也是好的。”
“是了,隻有晚上掌燈的時候,宮裏的稟燈舍人在各處暄喊,我才感覺得這後宮裏麵的絲絲暖意,我原來還活著。”
主仆倆說著話,百羽借著宮燈的微光看到娘娘眼裏的淚在裏麵蓄積,卻始終都沒有流出來,不禁感覺心疼。可是入宮這十幾年都過來了,她什麼話都勸過了一遍,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娘娘,您是孤單了,等有了自己的兒子就好了。”百羽知道這些話說起來蒼白無力,她也隻能這麼安慰了。
“從皇太後那裏出來就喝了一碗牛乳杏仁茶,要不還是再進些晚膳吧。”
“也好,傳膳吧。”
百羽得了話口,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去後殿膳房傳膳,一排著黛色宮裝的宮女捧著膳盒邁著細碎的步伐走過來。為首的布膳姑姑見了禮以後,就依舊帶著宮女進入正殿布菜。
“皇後娘娘,外麵風大,咱們進去吧。”
百羽扶著皇後娘娘進到內殿裏麵,解下了龍華和披霞,隻留下內褂及下裙。
“娘娘,這狐皮鬥篷雖然暖和,卻十分的臃腫,娘娘一脫下衣服,不知道比宋玉那個死丫頭纖細多少呢!就她一個人喜歡賣俏兒,非要隻穿單衣,看她身子凍壞了怎麼誕育皇嗣!”
“侍膳都堵不住你的嘴,你都入宮多少年了,稱呼正五品淑妃為丫頭,合該打嘴!”鄭皇後不喜歡宮裏人太僭越無禮,裝作生氣嗔怪她。百羽撇撇嘴,不再提這個話茬兒,專心把布菜姑姑試好的菜肴夾到皇後的餐碟裏。
“娘娘,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民間說雪下得越厚,等來年穀物就結的越多呢!”百羽連忙岔開話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鄭皇後借著宮燈,朦朧看著正殿外麵團團簇簇的大雪,思緒又飛回剛入宮時候的日子,那時她和丈夫的關係還沒有那麼陌生。鄭蔚想著自己走過的這些年跟元梧單獨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不免又心情低落,進膳也味同嚼蠟,索性就放下碗筷。
百羽知道她又想到傷心事,不再布菜反握住她的手,諾大的深宮也就隻有他們主仆倆相依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