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都說“春雨貴如油”，可這雲霧城這幾日的春雨倒是便宜的很，接連幾日連綿不斷，不急不緩，一刻未停，將這雲霧城裏裏外外，犄角旮旯淋個痛快。衙門前那條青石路上便這樣一直水霧縈繞。

嚴麾站在廊下，瞧著那蒸騰的水霧，這樣的景象一如他那日初到雲霧城。

“霍捕頭，這雲霧城的名號，莫不是這麼得來的？”

霍健陪著嚴麾躲在廊下賞雨，他一個大老粗，生不出嚴麾那樣的奇巧心思，想不通這雨有什麼好看的？直愣愣瞧著連綿細雨，心中讚的不是氤氳美景，厭的是這雨什麼時候能停？家裏的被褥潮濕的要滴出水來了，出了太陽要曬曬的。

“嗯，大人猜的不錯，這條青石路，每到連綿雨季，便會這個樣子，隻不過我們雲霧城像今年春天雨水這般多的時候倒是少見。”

“算是奇景，拂林隨雨密，度徑帶煙浮。”

霍健聽那嚴大人隨口吟了幾句詩詞，雖是聽不懂是個什麼意思，但總覺得有些牙根發酸，心中暗道，這讀書人就是喜歡傷春悲秋，嚴大人是狀元郎，想來是更喜歡這個調調。

“霍捕快，蒲州那麵怎麼樣了？”

“大人吩咐，豈敢怠慢，我讓我那婆娘帶著三丫頭親自去的蒲州，算算日子，這一兩日孩子她姨媽人也該來了。

“如此，多虧霍捕頭和於夫人了。”

霍健聽嚴麾這樣客氣，拍了拍胸脯，道：“我那妹子大膽細心，年輕那會子跟著我沒少在衙門裏泡，這事她一定行。”

嚴麾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隻心事重重瞧著這雨發呆。

“這雨可快點散了吧，下得人煩心。”

霍健一愣，心中道：“這到底是喜歡賞，還是不喜歡呀。方才還一個勁兒誇呢。”霍健連連搖頭，隻覺得嚴大人的心思比他家老婆子還難猜，陰晴不定。

連日陰霾漸散，太陽終於從鋪天蓋地的烏雲中漏出臉來，霍捕頭迎來了那久違的太陽。傅家也迎來了一位姨媽。

傅家這位姨媽到來時，攬芳可是著實吃了一驚，不知這傅家這位姨媽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聽了下人來報，攬芳直皺眉，心中狐疑，竟不知傅家還有這樣一位親眷，這位姨媽來的轟轟烈烈，進府前恨不得讓整個雲霧都知道傅家來了親眷。這個時候是沒辦法拒之門外了。

“怎麼不知道小姐還有一位姨媽?”攬芳盯著傅燕燕，看著她麵上神色。

傅燕燕心中一愣，她雖養在深閨，卻也是個心思靈動的女子，一聽這話，便想到這個“姨媽”的十有八九便是前幾日那紙條上所說的“有人來助”。

“嗯嗯，我這位姨母，在我小時候便遠嫁了，之前倒是聽父親提過，我們搬了家，姨母說得空要來拜訪的，隻不過沒想到.........與我父親竟是無緣再見........”

“燕燕小姐，可別在這個時候犯糊塗，若你這姨媽因來探望你一趟便丟了性命，可是得不償失。”

“不敢，不敢的，萬萬不敢的。”傅燕燕猛地一抬頭，攬芳眼中狠辣的神色，讓她不禁一抖，趕緊低下了頭。

“你拎得清最好了，這幾日你趕緊把你那姨媽打發走。”

“是，是。”

“燕燕小姐，左右不過還有時間，你最好安分守己，咱們也好相安無事，到時候咱們一拍兩散，各得其所。”

傅燕燕低著頭，眉頭突突跳了幾下，被褥中的手掌緊緊攥著，指甲已經在手掌中刻出了月牙般的白痕，心中恨意叢生，暗暗道：“什麼各得其所，你們所得的是我爹的性命，我傅家的東西。哪一樣是你們該得的？”

傅姨媽被那管家迎了進來，攬芳退在一旁，讓那小丫頭蘭馨將傅姨媽接到了傅燕燕閨房。

傅姨媽進了燕燕閨房，瞧見靠在床頭的外甥女，麵上一片慘白，雙唇更是淡如薄雲，整個人嬌弱的如雨打過的花朵。

“燕燕，我的兒。想死姨母了。”那傅姨媽見了外甥女，一下子便摟在懷裏，心肝、肉兒地叫個不停。

傅燕燕將頭埋在這位姨母懷裏，那婦人懷裏帶著溫暖的陽光味道，讓傅燕燕暫時忘記了恐懼和這半年來的膽戰心驚，那委屈的眼淚終於找到了閘口，一股腦兒傾瀉而出，將姨母的衣衫哭得個裏外全濕。

那姨母知道傅燕燕如今的困境，瞧著這一個女孩獨立支撐，心中生出了無限憐愛，伸出手來，在傅燕燕的後腦，輕輕摩挲著，安慰著，口中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萬事都有姨母呢，你還在病中，莫哭壞了身子。來日方長呢。”

傅燕燕在這陌生的中年婦人身上得到了久未的安全感，當下心智大堅，抬起紅得如兔子般的眼睛，哽咽著，見那婦人溫柔的眼神，終於破涕而笑。

姨母掏出帕子沾了沾燕燕的眼淚，捧著她的臉蛋，道：“可不哭了，瞧瞧這麼大的人了，還想小時候一樣愛哭。燕燕，怎麼沒見你爹？”

傅燕燕瞧著眼前這個婦人，又一頭紮在她懷裏。

攬芳冷眼旁觀，見兩人真情流露，倒是沒瞧出什麼問題，這時候聽那傅家姨母問起傅老爺，生怕傅燕燕忍不住漏了破綻，急忙上前道：“夫人，不巧老爺外出跑生意，臨走時交代這一去得個把個月。”

“哦？”傅姨母抬起瞧了瞧方才一直躲在一邊的攬芳，麵上未動聲色，左右瞧瞧，突然笑道：“喲，這個丫頭長得不錯。快來我瞧瞧。”

傅姨母拉過攬芳，口中嘖嘖道：“這丫頭人高馬大，瞧著有把子力氣，一定好生養。燕燕，你是知道的，我和你姨夫膝下沒有子女，這幾年我給你姨夫也添了幾房小妾，可都是不下蛋的母雞，我瞧你這個丫頭身量高，好生養，又長得俊，你給姨母吧。”

傅燕燕聽了姨母的話，抬眼瞧了瞧攬芳，見他一臉怒色裏夾著三分窘態，心中卻是十分痛快，麵上假意為難，道：“姨母，攬芳是我身邊的大丫頭，平素多有依仗。”

“哎。隻不過是個下人丫頭，有什麼好依仗的，將來你要依仗的是你夫家。”

兩人就著攬芳的生孩子的事掰扯了上了，那攬芳氣得心中生出火來，麵上卻是不敢漏出聲色來，隻得假意害羞，躲了出去，心中暗暗咒罵起。

姨媽見攬芳躲了出去，重重握了握燕燕的手指，在她耳邊低聲道：“孩子，別怕，我受嚴大人所托，救你出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