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小玉見嚴麾一雙好看的眉頭鎖成了一個疙瘩,瞧著書案直發愣,心中好奇還有什麼事能讓無所不能的嚴狐狸愁成這個樣子,踮起腳偷著掃了一眼,隻見書案上擺了一軸畫像,上麵是隱約是三個男子的畫像。
當日霍寧兩人受了嚴麾差遣,到了興豐縣將傅家的事情一一查清,知曉了當日傅家搬遷的原因,兩人一商議,便決定讓霍健先回去將事情報告嚴麾,讓嚴大人早做準備,寧康留下,等著興豐的知縣老爺。此刻嚴麾案上的畫卷便是寧康從興豐帶回的那軸畫像。
嚴麾低著頭,撇了一眼來人腳上的靴子,便知道是小玉來了,倒也不必特別抬起去瞧,也知道她此刻一定瞪著一對兒圓溜溜的眼睛,滿臉好奇。
嚴麾腦中一想到那對圓溜溜的眼睛,不禁眉頭一鬆,抬起頭來麵上便不覺掛了淡淡的笑,索性將案頭的畫卷推到她麵前,對她招了招手,道:“這麼好奇,想看,就過來瞧,扭歪了脖子可不值了。”
霍小玉癟了癟嘴巴,這嚴大人低著頭,頭頂也是長了眼睛的,她已經習慣了嚴大人這樣的本事。在他麵前也不客氣,接過嚴麾遞過來的畫像,對著嚴麾討好地笑了笑,便仔細端詳起來。
畫像上三個男人,一個三十幾歲的年紀,國字臉,眉目端端正正,粗眉大眼,長得一副忠厚麵孔。另一個年紀大了些,四五十歲的年紀,低眉順眼,一副老實莊戶人的樣子。最後一個畫像上的人二十幾歲的年紀,眉眼清秀,臉龐纖瘦,眼角一顆小米粒大的紅痣添了些許妖冶。
霍小玉點著那個年紀大的畫像,道:“大人,這個是傅府的管家吧。其他兩個人倒是沒見過。”
“你再仔細瞧瞧這個人。”
霍小玉順著嚴麾手指的方向,俯下身子,瞧著畫像上那個清秀男子,總覺得有些麵熟,她在腦中將遇到過的人細細過起篩子來。雲霧城就丁點大的地方,小玉從沒離開或雲霧,辦差行走讓她接觸的人不算少,卻是沒有這樣一個男子。
嚴麾見霍小玉一臉茫然,提起手邊毛筆,在這年輕男子的畫像上寥寥幾筆,為這個男子在額頭兩鬢添了幾縷翻飛的發絲。
小玉眼神一滯,好半天回過神來,道:“大人,這個不會是傅小姐身邊的攬芳吧?”
嚴麾點了點頭,道:“八九不離十。”
“那攬芳到底是男是女,大人畫了他們的畫像做什麼用呢?”
“這三人的畫像是寧捕快特意從興豐縣帶回來的。距興豐縣二十裏外有座白頭山,不知怎麼聚集了一夥人,占山為王,這三人便是匪首。興豐縣和那些土匪打過幾次照麵,才得了這些人的畫像。這一年白頭山上格外消停,朝廷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們去了。哼,誰知道他們可沒消停,背地裏在傅家折騰呢。”
“大人,難不成當年傅家的事,便是這夥人做的,他們一直都沒想過放過傅家。”
嚴麾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傅家在興豐遇到了禍事,躲到了雲霧,本以為舍財保命,可事與願違。半年前傅老爺失蹤,傅家換了大批奴仆,想來便是那個時候這兩個匪首進入了傅家,現在傅燕燕身邊不知道有多少是白頭山上的土匪?”
“這簡直就是小綿羊落在了狼群了呀,大人咱們得救她。”
“傅燕燕在他們手中,我們投鼠忌器,有些棘手。先想辦法和傅小姐通個氣兒。讓她安心等待,隨機應變。”
“大人,那攬芳時刻跟在傅小姐身邊,咱們的人一去,更是看的緊,定不會讓咱們有機會和傅燕燕有機會通氣,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
霍小玉躍躍欲試,眼神也跟著燒了起來,嚴麾瞧著她的模樣,不知怎地,她還沒開口,嚴麾便覺得她的辦法一定可行,展開後背,靠在椅子上,微微側了側頭,道:“哦?你有辦法,說說看。”
霍小玉從自己帽子裏薅出還在睡覺的長空,將它推到嚴麾麵前道:“讓長空試試。”
傅燕燕纏綿病榻,終日鬱鬱寡歡,一想起父親已經遭遇不測,心裏疼得如鋼刀攪動。前路茫茫,深陷泥沼,無依無靠,也不知如何應對,這閨閣中嬌養的傅小姐不知背地裏偷偷抹了多少眼淚。至那日後她沒有一刻鬆快過,心中壓著的那塊巨石,一日重過一日,不知哪一日便會將這個嬌弱的女兒家壓倒?
這一日,天氣晴好,院裏的一株桂花樹,正是盛放的時候,花兒開的正好,一陣陣的清香透過緊密的門窗滲了進來,將那屋裏黏膩的熏香衝淡了許多。
淡雅清透桂花香讓傅燕燕連日來緊鎖的眉頭微微鬆動了些許,靠在榻上,道:“將窗子打開些吧。”
小丫頭推開了窗子,那桂花清香刹那便撲滿了整個屋子,丫頭們正是愛美愛玩的年紀,見著這樣一樹燦爛桂花,心中也跟著歡喜雀躍起來。
窗外的陽光照進了屋子,也連帶著照進了她心房一角,將那心裏的陰霾暫時驅退了些去,傅小姐也跟著微微扯了扯嘴角,整個人瞧著有了些活氣兒。
“蘭馨,去折兩枝吧,怪好聞的。”
平素如形隨形跟在傅燕燕身邊的大丫頭攬芳,嚴厲冷麵,人高馬大,管束下人更是淩厲,小丫頭們在她麵前規規矩矩,低聲細語從不敢造次。今日她不在,小丫頭們也鮮活放肆了起來,得了小姐應允,急忙奔了出去,圍著那桂樹,挑選中意的枝條。
傅燕燕瞧著這些充滿活力的小丫頭們,不禁想起了父親在時候,自己也是這般無拘無束,被父親如小公主般捧在手心,可這樣的日子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呢?是從攬芳上門,不,也許是還在興豐縣的那年,如今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可是不好過。
想到這兒,傅燕燕又是鼻頭泛起陣陣酸來,別過頭去,偷偷抹了把眼淚,方才生出了活氣兒便也散了,人又懨懨地靠在床頭,閉上了眼睛,任那再好的陽光,再好花香也提不起半點興趣了。
“嘎嘎”
一陣算不上刺耳,但也極為難聽的鳥叫驚動了傅燕燕。
一隻灰突突的鳥不知什麼時候順著大開窗戶飛到了她床頭,在她的床榻上蹦來蹦去此刻正歪著頭,一雙豆大的眼睛瞧著它。
傅燕燕瞧著這醜啦吧唧的小東西,道:“誤打誤撞,去什麼地方不好,偏偏來了這裏。”說罷,傅燕燕抬起手來,便去驅趕這個小東西,希望它趕緊飛出去,外邊天大地大才是它該去的地方。
可那鳥偏偏不肯離去,在她的床榻上這處蹦到那處。一人一鳥折騰了半天,傅燕燕才瞧見那鳥腿上綁了一條紅繩,繩上係了一個紙卷。
傅燕燕心中好奇,輕聲道:“若是給我的,你便靠近些。若不是,你也早早離去吧。”
那鳥似乎聽懂了她的話,連蹦帶跳到了她的麵前,將那係了紅繩的爪子伸到了她麵前,傅燕燕心中一喜,轉頭瞧了一眼窗外,小丫頭們還忙著摘花,並沒有人注意到屋裏的動靜。
傅燕燕急忙將那紙卷取下,快速瀏覽了一遍。頓時瞪大了眼睛,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將握在手中的紙條展開又看了一遍,複又將那紙條緊緊扣在手中,重重地靠在床頭,抑製不住的眼淚順著雙頰撲簌而下。
痛快地放縱了片刻,傅燕燕連忙將手中的紙條扯成幾塊,快速的塞入口中,吞咽入腹,才道:“謝謝你,小東西,也謝謝你的主人。”
那鳥將事情辦完了,便也不再逗留,順著那窗口直飛出去,逆風而上,頗有幾分鷹擊長空的瀟灑。
霍小玉等在傅家後牆外,瞧見長空飛了出來,心中一喜,高高抬起手臂,長空便準確無誤地落在她的小臂上。
霍小玉瞧著長空腳下的紙條已經沒了,道:“長空,信送到傅小姐手中了?”
“嘎嘎”
長空使勁伸了伸短粗的脖頸,高高抬起了頭,頭頂那橫七豎八的毛頓時也抖擻了精神。小玉瞧它那傲嬌的小樣,笑道:“好長空,真是聰明,走帶你吃肉去。”
霍小玉果然帶著長空去了李家肉鋪,選了一塊好肉,細細切了,好好犒勞了長空,便帶著蜷縮在帽子裏的長空回了衙門。
“大人,大人,我們回來了。”
“都辦好了,沒想到長空這麼厲害,這送信的差事也能辦。這個辦法好,鳥送信,人不知鬼不覺。那傅府的人即便把傅小姐看得再嚴,也沒想到咱們還是有辦法和傅小姐通了氣。傅小姐見了紙條,一定能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