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時候不早了,您用午膳吧。”
孫媽媽自知弄不清這些彎彎繞繞,便不再費神琢磨。她隻是個乳娘,又不是王府幕僚,多想無益,還是老老實實做好乳娘該做的事情吧。
“嗯,傳膳吧。”苻雲度輕聲道。
雖然他還想吐露些心聲,可也知孫媽媽聽不懂這些,再說深容易引起恐慌,還是算了。
可憐苻雲度,坐擁整座王府,滿腹心事卻無法吐露出來。
是夜,長安又飄飄灑灑下起雪來,寒風呼嘯了一宿,將京城白茫茫壓了一層。
翌日雪後初霽,王府的仆役早早抱著掃把開始清掃道上的積雪,掃把聲沙沙作響,擾了不少人的清夢,其中就包括睡了一天一夜的靖疏月。
她睜開眼,盯著頭頂的床幔不由恍惚。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地從睡夢中醒來,仿佛前兩日,才發生過一遍,不想今日竟又一次重演。
這些年,她曾受傷無數,比這次更為嚴重的也不在少數,也曾力竭暈過去那麼一兩次。可卻都不似這次一般,半點意識都沒有,一連昏睡十幾個時辰。誠如老府醫所言,她的身體正如即將幹涸的清泉,快耗到盡頭了......
靖疏月在床上自怨自艾了一陣,咬著牙,勉力坐起來。大約是在床上躺的太久,她剛坐起,一陣眩暈便襲來。
她靠著床頭,將眩暈挨過去後,按著習慣在袖中口袋摸索著。
摸了個空!
她詫異地低頭看去,恍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變了樣子。其實她第一次醒來的時候,衣服已經被換了,隻是她當時注意力並不在這上麵,沒注意到原本那件藏藍色的窄袖被換成了月牙白廣袖襦衫,衣服換了,自然在袖中摸不到想要的東西了。
這下可麻煩了!
她的衣服裏藏著一包丸藥,那是由百年老參、黃芪等一幹中藥熬製的,服用後能在人力竭時激發潛力,就算身受重傷,也能如往常一樣。是北地走江湖的鏢師們隨身攜帶的秘藥,用來危急時刻保命之用。
那日若非她中毒昏得太快,沒來得及服用,也不至於不省人事,欠下苻雲度一個巨大人情。
靖疏月如今沒什麼氣力,又急著想找那兩個賊人審問,便想起此物。可誰料想,她的衣服被人換了,原來那件不知道被丟在了什麼地方,丸藥也不知了去向,這叫她如何是好!
她一心急,眼一黑,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氣得她忍不住捶床。這身子,偏偏在緊要時候漏風,真是不爭氣!
“靖姑娘,你醒啦!”
孫媽媽進來送藥,見到靖疏月靠在床邊,臉上瞬間綻開笑顏,她欣喜地走上前,“餓不餓?可有想吃的?奴婢吩咐膳房去做。”
“弄些方便的就行。”靖疏月悶悶道,她雖沒胃口,可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飯說不定就有力氣出門了。
孫媽媽應了一聲,將藥碗放在床邊的花凳上,“姑娘先趁熱把藥喝了,奴婢這就吩咐人去膳房取膳。”
“多謝孫媽媽。”
靖疏月道謝,探身過去將碗捧起,嘴唇剛碰到碗邊,還是決定問問那丸藥的下落。
“孫媽媽,我原本的衣物......”
不等她說完,孫媽媽搶先一步道:“衣服啊!那件已經破得不成樣子,又沾了血汙,已經叫人處理了。不過......”孫媽媽伸手指著枕頭,“衣服裏的東西都在枕頭下麵了,哦對!還有包袱......”
靖疏月伸手掀開繡花枕,一邊掀一邊詫異道:“包裹也在下麵?”老天,苻雲度是在枕頭底下掏了個洞出來嗎?連她的包袱都能放下!
這個問題隨著她看清枕頭下的東西有了答案,枕頭下隻有一個用牛皮紙折的,一寸見方的小紙包,和幾枚葉子形狀的飛鏢。
孫媽媽調侃道:“姑娘說得哪裏話?這枕頭下也放不下偌大的包袱不是?包袱被留在客院,一直忘了拿過來,等下老奴幫您取來。”
“勞煩孫媽媽了。”
“不勞煩,不勞煩。”孫媽媽笑嘻嘻說道,“姑娘先歇著,奴婢去幫您取早膳。”
“好。”
靖疏月乖巧回應,等孫媽媽出了門,她立刻拿起小紙包,拆開將裏麵的丸藥丟進嘴裏嚼碎咽下,合上眼,運轉內力催動藥效發作。
青天白日,恒王府突然一聲巨響,原本是恒王殿下住的屋子屋頂被人踩了一個窟窿,窟窿周圍還有瓦片搖搖欲墜,一副隨時要跟著掉下來的樣子。
孫媽媽人在院外,聽到動靜火急火燎衝進屋內。
“老天爺,這是怎的了?”
她一邊喊一邊跑,到了窟窿下才驚奇發現,這塌的不止屋頂,地上還有一個大坑。
坑底似有棉被裘皮一類,靖疏月坐在上麵,仰頭望天,滿臉無奈。孫媽媽低頭看去時,她正喊道:“恒王府已經落魄到這種程度了嗎?屋頂都快成紙糊的了!一踩就破!這像話嗎?”
“靖姑娘,你可有摔著?您稍等,奴婢這就喚人過來。”
聽到孫媽媽要去叫人,靖疏月急忙出言製止:“別叫!我自己上來。”從屋頂摔下來已經夠丟人了,她可不想再被人圍觀從坑裏爬出來。
“您一個人行嗎?”孫媽媽半蹲下身,將信將疑問道。目測這坑快七尺多深了,靖疏月一個姑娘家,一己之力真的可以爬上來嗎?
靖疏月叉著腰,信心滿滿:“我靖疏月這裏就沒有‘不行’二字!孫媽媽你往旁邊挪挪,萬一我爬上來的時候撞到你就不好了。”
孫媽媽還是不放心,重新出了個主意:“要不還是讓奴婢找個繩子過來,拉您上來吧?”
沒等靖疏月回答,突然一道淡漠譏諷的聲音響起:“靖小將軍哪裏用得著旁人,孫媽媽你放心在旁邊看熱鬧吧。”
聽到苻雲度的聲音,靖疏月立刻翻了個白眼,扯著嗓子罵道:“苻雲度你大爺!”
被再度問候“大爺”的苻雲度聞言輕輕勾了勾唇,緩步走到坑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早提醒過了,我這院子,連同屋頂都動了手腳。靖小將軍偏不信,要以身試險,如何怪得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