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靖疏月不甘示弱，陰陽怪氣地譏諷道：“是，怪我不長眼，怪我見識淺，怪我沒見過有人會對自己住的地方下此狠手，又是抽空屋頂瓦片，又是在下麵挖陷阱。”

她嫌仰著脖子難受，幹脆朝後一靠，倚著坑壁，繼續道：“恒王殿下，敢問您是做什麼虧心事了？這麼嚴防死守，一副生怕被人暗算的模樣。”

孫媽媽替苻雲度打抱不平，“咱們殿下為人寬和，行事坦蕩，怎麼可能做虧心之事。”

雖然靖疏月對苻雲度的人品心知肚明，也知道孫媽媽所言有理，但她被苻雲度擺了一道，心有怨氣，故意借題發揮道：“這誰說得好？常言道：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若他真的坦蕩，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這......”孫媽媽被她用話堵住，一時又想不到反駁的詞，急得直搓手。

苻雲度輕聲寬慰道：“她素愛胡攪蠻纏，你說不過她正常。”

聽到這話，坑底的靖疏月不樂意了，扯著嗓子喊道：“苻雲度！什麼叫做胡攪蠻纏？我問你，我剛剛說的哪一點是胡攪蠻纏？都是有理有據的好不好？”

“有理有據？”苻雲度輕笑，“靖小將軍何時這般天真？用墊著棉絮的陷阱來提防敵人？”

靖疏月啞然，誠如他所言，若防仇敵，坑底該鋪滿削尖的木樁才是。這以棉絮鋪設，分明是用來算計“自己人”的。

想明白這點的靖疏月心情有些複雜，都說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可也沒有把一個人從白變到黑的吧！她都開始懷念起當年那個端方雅正白玉無瑕的小皇孫了。

她正感慨著，突然聽到苻雲度十分得意地衝她介紹起這坑的來曆——“天授元年，聖上撥下銀兩供我修繕王府......”

不等苻雲度說完，她沒好氣地插話道：“你不會把修繕王府的錢都拿來做陷阱了吧？”銀子再多，也不能這麼揮霍吧？虧得他幼時還常常念叨著“一簞食一瓢飲”，怎麼長大反而什麼都不懂了呢？

苻雲度從容答道：“一部分是。”

靖疏月嘴角抽了抽，心說：這語氣還挺得意？是覺得沒把銀錢全揮霍在這上麵，已經是勤儉持家的做法了嗎？

苻雲度聽不到她的心聲，繼續介紹著他的“傑作”：“這五年來，坑底的棉被裘皮數月一換，以確保其足夠蓬鬆綿軟。”

靖疏月哼了一聲，朝他豎起大拇指，由衷道：“恒王殿下您真是喪心病狂到了極點，算計人都算計得這麼體貼。”

苻雲度淡淡回應：“過獎。”

靖疏月一通嘲諷，隻換來苻雲度“過獎”二字，這無異於一拳打在棉花上，叫她有勁使不出，隻能氣鼓鼓地轉過頭，眼不見為淨了。

她這個反應，讓苻雲度很是得意，他蹲下身，一手搭在坑沿上，調侃道：“看來這陷阱靖小將軍很是滿意，都不舍得從裏麵出來了。”

“對！”靖疏月憤憤道，“我沒見過，多體驗體驗不行嗎？”

“自然可以。”苻雲度從容道。

他從坑口扣了一塊碎石，輕輕砸在靖疏月身邊，“靖小將軍別光自己體驗，也分享分享感受。畢竟，我這挖坑的本事，還是和你學的。有沒有學到些精髓？”

“跟我學的？”靖疏月詫異地指著自己，“我什麼時候教你這些了？”

苻雲度提醒道：“永安二十八年，元月初八。你拉著我逃學，去茶肆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永安二十八年......”

靖疏月將信將疑，托著腮幫子回憶起來。

看她冥思苦想，苻雲度好心提醒道：“那日皇祖父興起，去上書房查看大家課業，你我逃學被抓了個正著，第二日一人挨了十個手板，罰抄《勸學》五十遍。”

提起這個，靖疏月立刻想起來了！

小皇孫自幼循規蹈矩，對課業從未懈怠過，唯獨那次，竟然破天荒答應陪她逃學去聽故事。

那說書先生講的是出江湖遊俠為民除害劫富濟貧的故事，似乎分了三折，他們那日聽的是最後一折——慕容大俠抱著赴死之心，去找殺害雙親的凶手報仇。臨行前，他翻牆去了心上人房間，留下一封絕筆信......

當時靖疏月聽到這處時，立刻小聲和苻雲度吐槽道：“他心上人太沒警惕之心了，幸好進去的慕容大俠，若是采花賊，她一個姑娘家豈不是很危險？你提醒著我些，等我以後出宮建府，可不能這般，一定要在窗前挖些陷阱，杜絕有人半夜神不知鬼不覺進我屋子的可能。”

她說完，又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辦法有漏洞，“不能隻在窗前，屋頂也得動手腳，最好是擱幾處就抽開一塊瓦片，再在其正對的地板下挖坑作陷阱。但凡有人敢上房，立刻掉進去。”

苻雲度聽她煞有其事的分析著，心中隻覺得好笑，那故事裏的姑娘隻是尋常百姓，家中被人出入尚有可能。但凡換做稍微有些底蘊的人家，都不可能輕易發生。府中家丁護衛是做什麼的？怎麼可能讓人半夜竄到女眷的住處？

他雖這般想，但還是順著靖疏月的意思分析道：“你這胡亂挖坑，萬一掉進去的不是壞人，你怎麼辦？而且把坑挖在自己屋裏，萬一你不小心掉下去又該怎麼辦？”

“對哦！”靖疏月恍然，摸索著下巴又開始沉思起來，良久她想出一個“好主意”。

“屋內挖坑，坑底墊上茅草，四周栓鈴鐺。這樣既不會傷到落入陷阱之人，又能起到警示作用。”苻雲度學著靖疏月當年的語氣，一字不漏地將她當年的話重複下來。

他調侃道：“要麼說靖小將軍點子多呢！這樣的主意，旁人是萬萬想不出來的。”說完，他忽然想起什麼，眼眸閃過一絲笑意。

“對了，靖姑娘在有‘小將軍’這個稱號前，還有一個更為響亮的代號——長安第一女悍匪。這做悍匪的，自然最會設計陷阱了。”

靖疏月哪裏被人這般奚落挑釁過，她氣得瞬間跳起來，抓起旁邊的石塊就往上丟，便丟邊喊：“苻雲度你大爺！”

孫媽媽如今已經習慣靖疏月這樣時不時把苻雲度的“大爺”掛在嘴邊了，她自暴自棄地想：“橫豎這院子都被王爺的親衛守著，旁人無法靠近。靖姑娘便是罵了那位，也傳不進對方耳朵了。她樂意罵，便罵吧！”

“說來，多年不見，靖小將軍罵人的本事減退了不少，翻來覆去隻會罵這一句嗎？”

“我不光會罵！姑奶奶我還會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