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靖疏月一聲大喝,人已經殺氣騰騰地站在苻雲度對麵。她摩拳擦掌,慢慢擼起袖子。
進京之前,她有想過遇到苻雲度的情形。
彼時,她打定主意,看在恒王和王妃的麵上,無論苻雲度對她如何譏諷、謾罵,她都不能跳腳,要做到罵不還口,打不......打就算了,真要動手打她,她肯定不會傻乎乎站在原地挨打的,不能還手她還不能跑嗎?到時候跑快些,苻雲度也不能拿她怎麼辦。
這世間,往往是想象極為美好,但現實常常事與願違。
譬如此刻,那些委曲求全的念頭還盤旋在靖疏月腦海,但她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她打定主意,今日這一遭,苻雲度無論如何都得讓她揍一頓!
等她出了這口惡氣,再提前塵往事吧!
靖疏月捏緊拳,抬手朝苻雲度麵門砸去。她所用力道之大,連一旁的孫媽媽都感受到呼呼的勁風,孫媽媽捂著嘴,想也不想就要衝到苻雲度麵前,打算替他承受這一擊。
可她剛有所動作,人就被苻雲度死死按住。
苻雲度站在原地,不閃不避,眼睛直勾勾地對上靖疏月的雙眸。
他不動,靖疏月隻能暗暗收了些力道,開玩笑,她隻是想打苻雲度出出氣,又不打算將人打死,肯定不能用盡全力給他一拳啊!
她卸了力,出拳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朝著苻雲度麵門而去的拳頭也悄悄偏了方向,朝他的肩膀而去。出氣嘛,打一打,嚇唬嚇唬就夠了,還是別朝著人家臉招呼過去了,稍微顧忌一下人家的顏麵。
靖疏月思來想去,等拳快落到苻雲度身上時,剛勁的拳風早變成綿軟無力的了。饒是苻雲度這樣一個不善武功之人,都能輕而易舉地伸手接住她的拳頭。
“你還打算要那兩個蠢貨嗎?”苻雲度看似威脅,實則主動給靖疏月遞了一個台階。
靖疏月順勢收了拳,“看在姑奶奶有求於你的份上,今日且饒過你!”
見狀,一旁戰戰兢兢的孫媽媽鬆了一口氣,她默默向後退了幾步,“奴婢去瞧瞧早膳送過來沒。”
說完,她迅速貼著邊溜了出去,她怕走得晚再目睹這倆小祖宗的爭鬥,她年紀大了,受不了一驚一乍,看不得這些血雨腥風。
孫媽媽一走,屋內隻剩下靖疏月和苻雲度二人,靖疏月懶得同他站在那兒大眼瞪小眼,轉身拉了一張束腰窪膛肚方凳,坐在苻雲度對麵。
“商量一下吧。”她緩緩道。
苻雲度有樣學樣,也拉了一張,同靖疏月麵對麵坐著。
“商量什麼?”他明知故問道,說完,又自行給出答案,“還是那句話,等你離京,我自會放他們與你同去。”
靖疏月搖頭,再度拒絕了這個提議:“時間來不及。”
苻雲度看著她,“你倒說說,怎麼個來不及法?他們身上我都命人搜過了,沒有任何可能是你押鏢的鏢物,你丟的鏢早被轉移走了。”
“鏢物雖然被轉移,但若能順藤摸瓜找到幕後指使之人,我也算對托鏢人有了交代。”靖疏月回得有理有據。
苻雲度想不明白靖疏月這般執著的原因,隻能將利害再一次攤到對方麵前:“別處也就罷了,這是長安,大魏京城,你的身份,擅自進京便是重罪,你非得為了一趟鏢冒險嗎?”一個鏢物而已,丟了照價賠償就是。
“我自有我的考量。”
見靖疏月開始兜圈子,苻雲度倏地站起身,眉宇間透出冷意,“你若這般態度,就沒商量的必要了。”說完,一腳踢開方凳,便要轉身離去。
“等等!”
靖疏月急忙起身扯住他的袖子,“還是能商量的。”她一邊說,另一隻手快速將方凳扶了起來,“你先坐,咱慢慢商量。”
漂泊這幾年,靖疏月性子都被磨了一圈下去,“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學得透徹。此刻的靖疏月和剛剛掄拳要揍人的靖疏月簡直判若兩人。
苻雲度看著她,眼神中多了一分諱莫如深,“既然是商量,那便給我一個非做不可的理由。”
說完,不等靖疏月開口,他又接著道:“你如今在恒王府,一旦出去調查,被官府之人發現,我恒王府難免要受牽連。若沒有合理的緣由,我絕不可能將人交到你手裏。”
“緣由......”靖疏月默念著這兩個字,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月多前的場景。
一月前,有人帶著七個朱漆嵌竹篾大書箱找他們鏢局托鏢,給了五百兩的保費,希望靖疏月能押鏢的鏢師。看在銀子的份上,靖疏月爽快允了下來。和托鏢人製定好走鏢路線和時間後,她又選了兩個同行的鏢師。
臨行前,每個書箱都由托鏢人親自貼上封條,這是鏢局的規矩,既防止鏢師在路上窺探鏢物壞了規矩,也讓雇主也就是托鏢人安心。
為此,靖疏月等人一路上都不知道書箱內裝著什麼。直到偷鏢的賊人將書箱的封條撕下,鎖頭被撬開,箱子裏的東西被拋了出來,他們才知道自己押的鏢物裏除了成箱的古籍外,竟然還有一整箱書信。
那賊人偷的,正是這些書信。雖然不是價值連城之物,但他們也該按著行規把鏢押送到目的地。如今中途被人盜走一部分,靖疏作為負責押鏢的領頭人,肯定要想辦法給托鏢人交代的。
她和同行的鏢師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兵分兩路,她去追被盜的鏢,而其他人照計劃押送。
她運氣好,和大部隊分開當日,便發現了偷鏢的賊人,而且那時候那賊人還沒來得及轉移被偷的鏢物,隻用一個包袱裝著背在身上。
靖疏月和他交手爭奪,就在包袱搶到她手裏時,那賊人竟然朝她撒石灰粉,她被迷了眼,慌亂應對間,包袱被扯開,裏麵的書信被散了一地。
等她眼睛恢複清明,那賊人早撿起滿地書信沒了蹤影。但他走得匆忙,落下一封,靖疏月發現撿起時,書信被看熱鬧的路人們踩得皺皺巴巴不說,還被不知哪裏的水浸濕一大半,信封破敗不堪,裏麵信上的內容露了出來。
其中一行字引起靖疏月注意——“陳祁尚活於世,現為北狄人在幽州的漢官,深受北狄單於信任。”
她看著這行字,手不由顫抖起來。
這個名字,她曾在她父親那裏聽過,彼時這人任幽州副使,幽州被圍時,他負責帶兵從北路突襲,至此失去行蹤。這個如果信上說的那個陳祁,就是幽州副使陳祁的話,那他消失多年,又成了北狄的人,是不是意味著,他可能就是當年那個沒被查出的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