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德大度四個字像是一座山,重重地壓在了薑玉箏的脊梁之上。
和沈寒樓成親六年以來,她甘心把自己困在後院,將沈國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條,竭力做一個完美的世子妃。
久而久之,她賢德大度的名聲就傳了出去,成為京都出了名的賢德大婦。
就連一直對她不滿意的婆母,都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合格優秀的妻子。
可自從葉湘湘來到沈國公府之後,沈寒樓踏足她院子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是有的時候她接連六七日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她甚至都不能問他的去處,隻要她問,沈寒樓便會像是現在這樣,拿她的賢德大度來反壓她,讓她相信他。
但其實府上早就有了風言風語。
沈寒樓沒有進她院子的那些夜晚,都留宿在了葉湘湘的院子裏。
沉默了半晌,薑玉箏強忍著窒息的感覺,問道:“之前我們說好的,等給了葉湘湘一個體麵的身份,就讓她離開沈國公府,可還算數?”
“之前是這樣說的沒錯。但母親說了,我們既然已經正式對外承認了湘湘的身份,那她繼續住在府裏才更好。”沈寒樓的語氣理所當然。
他全然沒有注意到薑玉箏眼裏的光芒變得暗淡了許多,繼續說道:“還有,昨日在酒樓的時候,房間裏很多人都看到是你害的湘湘墜湖。你現在得去向湘湘道歉,求得她原諒,不然她萬一去報官的話,對你還有沈國公府都不好。”
“這樣吧,湘湘很喜歡你做的藥膳。現在她才剛剛醒來,不願意吃東西,你現在就去做點藥膳給她親自送去,向她道個歉吧。”
“世子爺,世子妃她......”始終都安靜的站在一旁的翠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她想說世子妃這次雖然有驚無險,但大夫說了她必須得臥床好好休息。
但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薑玉箏打斷。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準備。”
沈寒樓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玉箏,我就知道你很能幹。娶了你是我三生有幸,我現在就去湘湘的院子裏等著你。”
等沈寒樓走了之後,翠竹就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直接炸了。
“世子妃,一定是葉湘湘那個女人故意搞鬼,她就是想給您難堪!世子爺也太過分了,您也又不是葉湘湘的丫鬟,怎麼真的讓您親自為那個女人準備藥膳呢!”
劈裏啪啦的說了一大堆,翠竹卻沒看到薑玉箏的表情有任何波瀾。
她隻是神色淡淡的掀開被子,下了床。
翠竹連忙上前去扶住薑玉箏,“世子妃,您當真要親自去給葉湘湘準備藥膳?”
薑玉箏沉默的點了點頭。
翠竹見狀,隻覺得一口氣梗在了心裏,上不去也下不來。
是了。
世子妃從來不會拒絕世子的要求,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
但翠竹不知道的是,薑玉箏之所以沒有拒絕過沈寒樓,一方麵是因為他們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另外一方麵,也是當下最重要的一點,沈寒樓曾經救過她。
在她嫁給沈寒樓之前,她的父母曾經為她說過一門親事。
為了攀附權勢,她父母想要將她嫁給一個死了六任妻子的武將鰥夫。
傳言那個名武將鰥夫,兩米的身高,二百多斤的體重,活脫脫的黑熊精在世,還特別不講衛生,可以一年不洗澡。且他還有特殊癖好,前麵的六任妻子都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
她自然是不願意嫁的,就在對方來下聘的當日逃出了家。
可還沒有逃出多遠,就被家裏派來尋她的護衛給抓到了。
寧願死也不願嫁給那個武將鰥夫,薑玉箏當時剛好是在河邊,打算跳河自盡。
河水湍急,即便是她會遊泳,跳下去之後也被強勁的水流衝的毫無掙紮之力。
正當她以為自己要被淹死的時候,卻被路過的沈寒樓所救。
那就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沈寒樓把她救下來之後,又親自去了薑家一趟,用沈國公府世子的身份告誡他的父親,若薑玉箏不願意嫁人,他不能相逼。
而她父親見她居然結識了沈國公府的世子,就直接答應了。
當時薑玉箏便在內心做出了承諾,她要做九十九件事情,來回報沈寒樓的恩情。
如今,她已經對沈寒樓徹底失望。
所以剛剛她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答應沈寒樓為葉湘湘準備藥膳,便是她要為他做的第九十八件事情。
等她徹底做滿了九十九件事情之後,她跟沈寒樓之間便徹徹底底,互不相欠了。
一個時辰後,薑玉箏蒼白著臉的從小廚房裏走出來。
身後跟著端著托盤的翠竹。
托盤裏一共是三碗藥膳,多出來的兩碗是給沈知墨和沈姣姣的。
翠竹:“世子妃,還是讓奴婢去送藥膳吧。您別去了。”
她知道薑玉箏去了就是受辱。
“沒事,我順便去看看墨兒和姣姣。”薑玉箏說道。
*
才到月華院的寢屋外,薑玉箏就聽到了屋裏傳來了葉湘湘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墨兒,你娘親當真這麼迂腐?就因為當初你父親為了救落水的她,迫不得已抱了她,就要嫁給一個自己之前從沒見過的男人?”
要推門的手頓時僵住,薑··橙v玉箏還聽到了她兒子的聲音。
“我娘親最在意那些規矩和體統,我和妹妹平時衣食住行她都要插手!煩都煩死了!我最看不起她的做派了,湘湘說的不錯,娘親她就是封建老古董。”
房門是虛掩著的。
屋內,沈知墨沒有注意到房門外來了人,抱著一身粉裙的葉湘湘撒嬌,“湘湘,我娘親要是有你一半開明就好了!姣姣,我說的對不對?”
站在葉湘湘左側的沈姣姣也抱著她的胳膊撒起了嬌,“湘湘,不然讓我爹娶你做平妻,你也來做我和墨哥哥的娘親吧!”
薑玉箏哆嗦了一下,心裏像是被針紮一樣疼。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竟然幫著外人對付她?
“你們真的想讓我做你們娘親啊?”葉湘湘透過門縫看到屋外有道淺藍色的身影,故意這麼問道,還順帶著看了一眼坐在茶桌前悠閑品茗的男子,“我可是新時代女性!我所在意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可能與其他女人共享一個男人。”
“你們爹給不起我想要的,我也隻把他當兄弟,你們別亂點鴛鴦譜了哈!”
“誰說我給不起?”沈寒樓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深深地看向葉湘湘,“如果我給的起,你想要嗎?”
“你舍得你那個賢德端莊,貌美如花的世子妃?”葉湘湘笑的有幾分玩味。
“沒什麼舍不得的,到時隨便找個緣由休了。”沈寒樓的語氣很是無所謂,反正他與葉湘湘相處的時候總是會開一些沒有邊際的玩笑,倆人誰都不會當真。
“哇!爹爹也想娶湘湘!我們讚成!”沈姣姣和沈知墨異口同聲。
隔著門縫,薑玉箏看到了沈姣姣和沈知墨親熱一左一右抱著葉湘湘開懷大笑,而坐在茶桌前的沈寒樓,眉眼寵溺的看著他們。
畫麵美好融洽,仿佛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家人。
渾身冒起了寒意,腹中的胎兒也仿佛是感受到了薑玉箏情緒的變化,輕輕動了動。
為什麼會這樣?
六年前她懷上沈姣姣和沈知墨時,大夫說她天生骨盆窄根本不適合懷雙生胎,極有可能把性命搭進去。
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五個月,把藥當飯吃,辛辛苦苦才保住了這一雙兒女。
但生產之時依舊是早產,她遭遇血崩,差點沒命。
即便是撿回來了一條命,她的身體也落下了氣血不足的病根,經常會眩暈。
就是她幾乎用生命才換來的一雙兒女,不隻是不知道感恩她,還對她百般嫌棄,甚至是想要認其他的女子做母親!
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
既然他們想要讓葉湘湘做他們娘親,那她就成全他們。
想到這裏,薑玉箏強忍著心頭如萬根針紮的疼痛,推開麵前的門,走進了房間裏。
房間內,原本說說笑笑的幾人立刻停了下來。
沈知墨和沈姣姣看到薑玉箏,齊刷刷的哼了一聲,就扭頭看向了別處。
這樣子顯然是不想和薑玉箏多說一句話。
他們都還在記恨薑玉箏“害”葉湘湘墜湖的事情。
薑玉箏也沒有理會兩個孩子,看向朝著她走來的沈寒樓:“世子,藥膳都備好了。”
沈寒樓坐在那裏沒有動,“你不是親自來向湘湘道歉的?那你就把藥膳給湘湘端過去,好好向她賠個不是。”
薑玉箏沉默的端著藥膳,走到了葉湘湘的麵前。
把藥膳放到桌子上之後,她一抬眸就對上葉湘湘充滿挑釁得意的臉。
深吸一口氣,她緩緩開口道:“對不起,葉姑娘。”
“世子妃,你覺得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官府做什麼?我可是差一點就淹死了......”葉湘湘說話間,手一掃,直接就把藥膳給掃到了地上去。
滾燙的藥膳四濺開,有湯水直接濺在了薑玉箏的手背上。
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雙黑眸平靜無波的看著葉湘湘:“那葉姑娘想要如何?”
“想要我原諒你也可以。”葉湘湘微微一笑說道,“我早就聽說這帝京的千靈山有一座千年古寺很靈驗。不如明日世子妃就往千靈山親自走一趟,三步一跪,替我求個平安符回來,到時候我就不追究世子妃害我墜湖了。”
薑玉箏震驚的看著葉湘湘。
這個女人歹毒的程度已經超乎她的想象。
“湘湘,玉箏懷著身孕......”沈寒樓也覺得這有些過了。
葉湘湘根本不給沈寒樓把話說完整的機會,豁然站起身:“既然沈世子覺得我的要求過分,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現在就離開沈國公府,不打擾你們一家相親相愛了!”
還沒等葉湘湘走出去兩步,沈知墨和沈姣姣便衝了過去,一左一右的抱住了她的大腿。
“姣姣,你別走!我讓我娘親去給你求平安符!”沈姣姣一臉驚恐的用力抱著葉湘湘的腿,“我不要你走。”
“娘親,是你害的湘湘差點淹死!湘湘隻是想要個平安符,已經很大度了!”沈知墨用力的皺著眉頭,冷冰冰的看著薑玉箏,“如果你不能求得湘湘的原諒,那我就不認你這個娘親了。”
沈寒樓也因為葉湘湘突然要走而亂了陣腳,他稍微躊躇了一下之後,還是向薑玉箏說道:“玉箏,你就當也為咱們的孩兒祈福,往千靈山走一趟吧。”
薑玉箏緩緩轉過頭,看向沈寒樓:“你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