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夏覺得有些氣悶,悶的眼眶發酸。
同樣的話,她從小聽到大。
所有人都信時思淼的好,卻沒人信她的壞。
在家人麵前她玩不過時思淼,在這個放在身上的男人麵前好像也是。
曾經那個說一定會義無反顧站在她這邊的人,已經和她的父母做了同樣的決定。
在床上坐到了淩晨三點,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屏幕上跳動著賀淩安的名字。
時夏靜靜的看著,頭一次沒有立刻接起來。
電話那頭的人好像沒打算放過她,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就打了過來,好似隻要她不接,他就能一直打。
時夏最終還是劃開接聽,眼底的情緒隱在黑暗裏。
“來蘭亭接我。”男人清冷的嗓音裹挾著嘈雜的背景音,一如既往的命令。
時夏沉默兩秒:“好。”
八年了。
她早已習慣了賀淩安的隨叫隨到,習慣了他深夜離開的背影,也習慣了他偶爾盯著她臉時,偶爾施舍般的溫柔。
可今天,她卻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車緩緩停在娛樂會所前,時夏出了電梯,找到了賀淩安的包間。
包廂門沒關嚴,笑聲和歌聲泄了出來,還有一大堆起哄的聲音。
時思淼穿著蛋糕裙正對著賀淩安唱歌,嗓音甜美。
賀淩安穿著襯衫恣意慵懶的靠著沙發,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了裏麵冷白的鎖骨,他屈著腿,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還握著一個酒瓶。
那雙冷漠的不近人情的鳳眸此刻竟也盛滿了柔情,眼底的愛意毫不掩飾。
時夏看著他這幅神情,失神了好久。
直到時思淼唱完歌,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賀淩安身邊。
男人張開雙臂讓她撲到懷裏,周圍幾個朋友的歡呼聲瞬間炸響。
“還得是我們時二小姐啊!”
“哈哈,這白月光回來了果然不一樣,平時怎麼沒見你對時夏這麼溫柔?”
賀淩安嘴角掛著笑,輕輕揉著時思淼的發頂,嗓音帶著微醺的懶散:“少胡說了。”
“淩哥,時夏都不在你就別裝了吧,當年思淼出國,你轉頭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時夏身上,這麼多年,連乖巧程度都調/教的一模一樣!”
“就是啊,誰不知道時夏就是思淼的替身啊哈哈哈哈。”
包間裏的人哄堂大笑,絲毫沒有注意到門外那隻放在門把上骨指泛白的手。
時夏僵硬的站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替身。
原來這八年,她就是一個拙劣的替代品。
原來賀淩安總是喜歡盯著她的臉發呆是因為把她當成了時思淼。
原來她自以為的一切,都是假的。
賀淩安從沒想過和她在一起,隻是過渡,隻是消遣......
心臟像是被一把鈍刀緩慢的割開,時夏張了張嘴,喉嚨裏溢滿了鐵鏽味。
忽然她笑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那她這八年又算什麼呢?
她僵硬的轉身,打開走廊的窗戶,就是瀕死的人忽然找到了新鮮空氣,大口大口的喘/息。
垂在身側的手但是無法抑製的發抖,她強忍著,從包裏拿出了那個白色藥瓶,倒了兩顆出來,沒喝水,直接送進來嘴裏。
藥片卡在喉嚨裏,苦味都順著舌根蔓延。
她捂住臉,眼淚又從指縫裏溢出來,參雜著她極力想吞下的嗚咽。
直到聽到包廂裏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才抖著發麻的手重重的抹了一下臉和跌落在額前的發絲,僅存一絲體麵。
“姐姐?”
詫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時思淼像是被燙到似的,連忙鬆開了和賀淩安十指相扣的手,惶恐的解釋。
“姐姐你別誤會呀,淩安哥哥就是怕我一個人太無聊,所以把我喊過來一起玩......”
她柔柔弱弱的咬住唇,看起來很是無辜:“淩安哥哥可是我未來的姐夫呢。”
時夏又緩了一會兒,才僵硬的、機械的轉身,然後她聽到賀淩安透著冷意說:“我和她隻是同事。”
這句話像是一柄最鋒利的匕首,狠狠的紮進時夏的心裏。
時夏抬著血紅的眼看著男人的臉。
八年的時間。
換來的是......就是同事?
果然是身邊最親近的人,知道往哪裏捅刀子最深、最痛。
眼淚不爭氣的順著剛才的淚痕漫下來的那一刻,時夏背過身去,獨自往外走。
“淩安哥哥,姐姐肯定生氣了,你快去解釋呀......“
“不用解釋。”賀淩安言辭簡短:“我和她本來就沒關係。”
氣氛凝固,耳邊好似錯覺似的,依稀能聽見落雪的聲音。
時夏做回到車裏沒多久,賀淩安拉著時思淼也過來了。
兩個人坐在後座。
門關上的那一刻,賀淩安說:“先送思淼回去。”
時夏沒動。
賀淩安不耐煩:“又哪根神經搭錯了?”
“賀淩安。”時夏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喊他:“我是你們的司機嗎?”
車內的空氣陡然凝固。
賀淩安咬肌鼓動,眼神也跟著冷了下去:“我作為你的師父以及律所的老板,安排你有什麼問題?”
“淩安哥哥......”時思淼怯生生的插話:“你們兩個別吵架,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的......”
虛偽做作的表演真是令人作嘔。
時夏忽然笑了。
她直接扒瞎車鑰匙扔到了賀淩安的懷裏:“不用了,我走。”
然後,開門下車。
賀淩安也沒客氣,坐到主駕駛後,直接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時夏的腳步頓住了,親眼看著車尾燈離她越來越遠。
天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她仰頭,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見到賀淩安的那天。
他舉著黑傘走來,她的世界雪停了。
他說:“哭沒用,反抗也沒用,想要的東西要自己去爭取。”
後來她真的做到了。
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白變成了雷厲風行的女律。
也贏得了他的賞識,他偶爾的溫柔,還有他身邊的位置。
可這一切,都是偷來的。
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冰涼的雨水順著發梢淌進衣領。
她想。
八年的執念,也該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