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誰也不付款

清晨，薑今矜打著哈欠走出臥室，許姝已經準備好了三明治。

“你怎麼起這麼早，睡了沒？”

許姝說：“睡了，沒太睡好，來吃飯。”

薑今矜惋惜的說：“我沒辦法陪你吃了，得趕回學校，上午要開會。”

“等等，我打包一下，你在路上吃。”許姝用保鮮膜將三明治封好，拿了瓶牛奶一起放進塑料袋。

“謝謝親愛的。”薑今矜湊過去抱了抱她，囑咐，“你一個人在園區這幾天一定要注意安全，見到程章序繞道走，畢竟是個大男人，給你一拳受不住。”

有些事不能念叨，比如薑今矜讓許姝注意安全這句話。

今天她要用到手腳架站到高一些的地方，這對她來說輕車熟路，一些室外牆繪經常會站到高處，一上午成果喜人。

臨近中午，她摘掉耳機，側身找水杯，突然被冒出來的一張男人臉嚇了一跳。

是個約莫三十六七歲的男人，精瘦的身材麵容，顯得眼睛很大，他緊挨著右側手腳架站著，嘴角帶笑，仰頭看著坐在架子上的許姝。

觸碰到許姝的視線，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後退了一步，撓撓耳朵：“不好意思，想看看你是怎麼畫的。”

他剛才的視線分明直勾勾盯著許姝的臉，她壓下湧現出的強烈不適，麵無表情移開視線。

男人注意到身後來人，語氣虛下去：“線長。”

程章序聲音透著涼意：“葛建，你不在崗位上亂晃什麼？”

“沒晃沒晃，這不是去廁所經過這兒，覺得新奇。”

葛建說完趕緊回了崗位。他所在的位置是許姝此時直線距離十幾米一條流水線的最末端，負責把沒有問題電子產品進行打包封箱。

程章序的視線在她垂頭看手機的側臉上停留一秒，繞過流水線往前麵走去。

午飯時間，周可顏又過來找她一起吃飯，注意到葛建，提醒說：“那是個老光棍，前幾天請假了，今天才來上班。他看見女的眼裏就放光，上個月，新來個姐姐在前麵質檢區，她們是在隔間裏工作，吃完飯回來一掀開簾子，就看見葛建坐在她位置上笑，嚇得當天就換了車間。”

許姝：“一定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了。”

“對，他經常這樣，女員工都不給他好臉。”

“領導不解決一下嗎？”

周可顏：“很多人反應過，但怎麼說呢，葛建沒有做過什麼過火的事情，所以每次都是批評一頓，加上他認錯態度特別好。據說他媽媽得了癌症，就指著他這個獨生子賺醫藥費，估計領導也不好硬著心腸把他直接解雇。”

“說收斂吧也收斂了，可偷偷摸摸盯著人家看更瘮人。”

到了下午，許姝總覺得心裏不舒服，似有所覺回頭，五次有三次能和葛建投過來的視線對在一起。

快下班的時候她才發現有塊地方比例錯了，等改完比例，夜班的員工已經換了班。

許姝第一次看見了第五六號線的副線長，是一位戴著眼鏡的女線長，她和程章序站在過道中間交接工作。聽周可顏說，正線長和副線長晝夜輪換，大概半個月會輪一次。

注意到程章序交接完成往門口走去，為了避免碰到，她特意放慢收拾東西的動作，甚至計算了他去換衣服的時間，拿著包慢吞吞去了個廁所，這才往外走。

下樓沒走多遠，身後有腳步跟上來，許姝下意識回頭，再次撞見葛建的眼睛。

“妹子，你是住在園區裏嗎？我送你回去吧。”葛建咧著嘴有些害羞的笑。

看來他一直在樓下等著她出來，許姝沒理他，抓緊包包帶子，加快腳步往前走。

葛建跟在她身邊：“你別怕，我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你長得好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妹妹。”

許姝感覺到一陣生理性的反胃，他還在繼續說：“你好白呀。”

許姝小跑起來，遠遠看見前麵路燈下有個人在打電話，她一鼓作氣跑了過去，往後看，葛建有所顧忌，停下腳步猶豫。

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許姝才發現打電話的人是程章序，頓時有些進退兩難，他已經聞聲回頭看見了她。

許姝呼吸有些急促，她往後看，葛建已經沒影了，鬆了口氣，與程章序擦肩而過繼續往前走。

程章序卻沒有打算當作沒看見，朝她出聲：“許小姐不是最懂人情世故麼，怎麼遇見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他還在陰陽她送煙給晉康的事情，又成功挑起了許姝的氣性，她回頭想說點什麼，卻看到不遠處的樹後一個人影一閃而過，葛建還沒走。

許姝到嘴邊的話硬生生改成了：“程線長，真巧。”

程章序沒想到她真說出一句寒暄，撩起眼皮端詳了她兩秒，突然說：“既然這麼有緣分，一起吃個飯？”

許姝想著不知道葛建要偷偷跟多久，如果他真的沒底線，一路跟出去記住她的車又多了一層風險。而眼下路上隻有程章序一個人，她隻能暫時抓個伴兒。

下一秒，程章序就看見她點頭了：“行。”

程章序微不可見的挑挑眉，拐進一條岔路：“跟上。”

沿著路燈稀少的漆黑小道走出很遠，一直留意身後的許姝才想起問：“這是去哪兒？”

程章序懶得應聲，過了一個拐角，綠化變多，再往前，是一個圍起來的籃球場，裏麵有幾個人正在打球。

秦衛進了一個球，扭頭看見兩人，朝兩人擺擺手，臉上表情像抓住趁著夜色散步的小情侶。

程章序繞過籃球場，順著路繼續走，到了一條有商鋪的大路上，零星散落著幾間飯店，問她：“吃什麼？”

許姝站定在一家賣黃燜雞的飯店，問程章序：“這個吧。”

程章序踏進去，不大的店麵隻有他們一桌客人，店主問是要兩小份，還是一大份。

不等許姝開口，程章序直接回答：“一大份。”

黃燜雞上來後，許姝先倒了半杯水涮杯子，看了看筷筒裏沒有一次性筷子，從帆布包裏拿出一個不鏽鋼的窄長盒子，裏麵並排放著筷子和勺子。

對麵程章序跟她作對似的，在被子裏倒滿水，仰頭一口喝下，抽出兩根散筷，往桌上磕齊，直接探進砂鍋夾了一塊雞肉，吐槽了句：“假幹淨。”

許姝沒搭腔，心裏回了句：你以前才叫假幹淨。

高中時候，程章序的課桌裏永遠準備著濕紙巾，每天上學第一件事是擦桌椅。別人的校服大約一周替換一次，他超不過三天就得換。

他有自己的筷勺，去食堂會帶著，周末他叫許姝出去玩，從斜挎的背包裏拿出兩隻長方形收納盒，專門為她準備了一份。許姝一度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女生，是不是有些邋遢了。

後來許姝也養成了在包裏帶餐具的習慣，工作後，經常是附近有什麼吃什麼，經常遇到蒼蠅小館。

許姝想起昨晚薑今矜說的話，現在的程章序不是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了，從內核到細微的生活習慣，都不是。

薑今矜給許姝發微信：今天心態如何？

許姝：很穩，我們正坐在一起吃飯。

薑今矜：？？？

許姝用文字簡單敘述了一下剛才的經過。

薑今矜：你這跟從虎口掉進狼窩有什麼區別，程章序也是危險人物。

許姝：不太一樣，程章序有什麼壞心在明麵上，葛建是陰惻惻的，讓人從心底裏害怕。

聽到動靜抬起頭，是程章序將煙和打火機放在了桌子上，是她買的那個煙，他也沒抽，就放著，故意讓她看似的。

許姝：“……”

她低頭給薑今矜說：一共要畫六個車間，我在程章序這個車間待不滿十天就會畫完，去下一個車間，很快就會結束的。

薑今矜發來一個鼓掌的表情包：好好好。

這家店味道一般，許姝簡單吃了些，靠著座位玩手機，朝門外看了幾次，這回葛建肯定沒再跟上來了。

程章序隨後吃完，兩人站起來，坐在門口櫃台後的老板衝兩人說：“一共四十五。”

許姝和程章序的視線一同投向貼在玻璃門上的二維碼，誰也沒有付款的動作。老板略微詫異的看著兩人，覺得有些新奇。

程章序氣到想笑，問許姝：“我付？”

許姝的視線先落在程章序的外套口袋上，而後問他：“那條煙六百五，好抽嗎？”

程章序：“……”在這兒等著他呢。

老板別過臉笑，程章序拿出手機付了款。

出了店，許姝跟他告別：“那程線長我就先走了。”

程章序哼笑了聲，算回應。

她轉身沿著來時路離開，走到半路上，手機震動，她拿出來看，是程章序發來的微信：你真行，利用我擋葛建，還混我一頓飯。

原來他早就察覺到她是在躲葛建，一絲小尷尬迅速劃過，許姝打算當沒看到，熄屏把手機裝進口袋。沒幾秒，她又拿出來，給他發了一個數字：650。

一直到出了園區找到車，程章序沒再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