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雙手動作利落，三兩下就清除了我嘴裏和鼻腔裏的汙物。

“咳......咳咳咳！”

新鮮的空氣，猛地灌進我的肺裏。

我咳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我勉強睜開眼，隻看到一個黑色的輪廓。

一個低沉沙啞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

“這樣了，還想活嗎？”

我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從燒灼的喉嚨裏，擠出一個字。

“想。”

那個女人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一把將我橫抱起來，大步走出了這個埋葬了我前世，也差點埋葬我今生的牛棚。

這是我兩輩子以來，唯一的依靠。

我不知道她是誰，要去哪裏。

我隻知道，從這一刻起，地獄結束了。

複仇，開始了。

我在刺鼻的消毒水味裏醒來。

身上很幹淨，換上了一件寬大的舊T恤。

救我的那個女人，就坐在窗邊，一下一下地擦著一把拆開的槍。

後來我知道，她叫鬼婆。

整整一個月，我像個提線的木偶，隻會睜著眼，死死地盯著天花板。

我的情緒，連同我的尊嚴，在牛棚處徹底沒了。

那天早上，鬼婆沒給我送飯。

桌上，擺著一把刀，一把槍。

她沙啞的聲音：“左邊，給自己一個痛快。右邊，給他們一個痛快。”

“選。”

我的眼珠，終於動了。

我看著那把能讓我解脫的刀，腦子裏卻全是趙瘸子和他那個老娘的臉。

我伸出手，指尖劃過冰冷的刀鋒。

然後，沒有一絲猶豫地，握住了那把槍。

當這股冰冷的殺意鑽進我骨頭縫裏時，我那顆死掉的心，終於燒起了一把火。

那是從地獄裏帶出來的火。

鬼婆看我的眼神，第一次有了點別的東西。

第二天，我被她一腳踹進了後山的泥潭。

“站起來，打我。”她命令道。

我一次次撲上去，又一次次被她像摔破布娃娃一樣砸進泥裏。

骨頭好像全碎了。

每一次我疼得想死，王大根、劉芬、蛇姐......那些人的臉就在我眼前晃。

仇恨是最好的興奮劑。

我從泥漿裏爬起來，眼裏隻剩下她脖子上那根劇烈跳動的動脈。

鬼婆逼我在瓢潑大雨裏舉槍，一動不動。

雨水糊住了我的眼，手臂抖得像篩糠。

“你的仇人，會等你天晴嗎？”鬼婆吼道。

“砰”

第一槍，我想象著打穿了村長老頭的眉心。

“砰”

第二槍，我轟碎了趙瘸子的心臟。

後來，我的腦子裏塞滿了各種殺人的知識。

毒藥，潛行，審訊。

我成了一件活生生的武器，再也容不下一絲多餘的感情。

五年後，我二十歲。

鬼婆扔給我一份資料：“畢業考試。蛇姐的下線，替她往境外送貨。”

我化了妝，換上侍應生的製服，端著酒盤走進那個聲色犬馬的包廂。

目標正摟著一個男孩，笑得滿嘴黃牙。

那男孩的眼神，和我十五歲時一模一樣，空洞，麻木。

我笑著走過去，托盤一斜，酒水精準地灑了他一身。

在他張嘴罵娘的瞬間，我袖子裏的鋼針，閃電般送進了他的脖子。

他甚至沒來得及叫出聲，就捂著喉嚨倒了下去。

回到鬼婆那兒，我平靜地擦掉臉上的血。

她點點頭，遞給我一個行李箱。

裏麵是全新的身份證明，一張不記名銀行卡，和一筆足夠我開始的錢。

“滾吧。”她最後說，“把你的地獄，加倍還給他們。”

我背起行囊，頭也沒回。

我知道，我將回到那座我出生的城市。

王大根，劉芬。

我回來收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