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建國話音落下的瞬間,這間狹小耳房裏的溫度,仿佛憑空驟降了十幾度。
那盞跳躍的煤油燈火苗,都似乎被這股無形的寒氣壓得矮了一截。
一直穩坐泰山的老人,身體第一次出現了僵直。
他那雙剛剛還閃爍著精明和熱切的眼睛,此刻驟然眯起,隻剩下一道危險的縫隙,裏麵射出的,是比西山寒風更刺骨的冷光。
“後生......”
他一字一頓,聲音裏的沙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金屬般的生硬和冰冷,“你再說一遍,你看到了什麼?”
門口,那如同鐵塔般的壯漢,抱在胸前的雙臂不知何時已經放下。
他向前踏了半步,這微小的動作,卻讓整個房間的木質地板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一股凶悍暴戾的氣息,如同一張大網,瞬間將江建國籠罩。
江建國能感覺到,隻要自己有任何一個字說錯,或者露出半分膽怯,下一秒,那壯漢砂鍋大的拳頭,就會砸碎自己的喉嚨。
但他沒有怕。
既然決定要走這條路,他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迎著老人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平靜地重複了一遍,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一隻,會留下軍用翻毛皮鞋印的‘黃雀’。”
“砰!”
老人幹枯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八仙桌上!
桌上的煤油燈猛地一跳,險些熄滅。
“你是什麼人?”
老人厲聲喝問,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那佝僂的腰背,仿佛在瞬間挺直了,哪裏還有半分市井老人的模樣,分明是一頭被驚擾了沉睡的猛虎!
“你是哪個部分的?來這裏,有什麼目的?”
江建國緩緩地搖了搖頭。
“老先生,你搞錯了。我不是什麼人,就是一個想安生過日子的老工人。”
他坦然地說道,“我進山,隻是想采點草藥,碰碰運氣。但運氣不好,似乎是......不小心踩了別人家的院子。院子的主人給我留了個記號,讓我別再去了。”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上了一絲自嘲:“我這人膽子小,怕麻煩。所以想打聽清楚,那座山頭,究竟是哪位爺的地盤。以後,我繞著走,免得哪天......運氣就沒這麼好了。”
他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將自己擺在了一個“無意闖入者”的弱勢地位上,既解釋了自己為何知道“黃雀”的存在,又表明了自己沒有惡意。
房間裏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但那股緊繃的殺機,依舊沒有散去。
老人死死地盯著江建國的眼睛,仿佛要從他的瞳孔深處,分辨出他每一句話的真偽。
良久,他才緩緩地靠回椅背,身上的煞氣也隨之收斂,但眼神卻變得比之前更加深邃難測。
“後生,你的好奇心,比你帶來的金子,要值錢,也要......燙手得多。”
老人幽幽地說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活得長久。”
“我已經知道了。”
江建國針鋒相對,“一個不知道根底的威脅,比擺在明麵上的刀子更可怕。我總得知道,盯著我的,是狼,還是虎。”
“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嘶啞而又蒼涼,“說得好!說得好啊!是狼還是虎......多少年了,沒見過你這麼有膽色的後生了!”
笑聲一收,他臉色一正。
“你那塊金子,我收了。按我剛才說的第二個章程,一百五十塊錢,二十斤糧票,五尺布票。”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至於你的問題......我不白答。”
“你想知道雀的來曆,就得拿出等價的東西來換。錢,票,在這裏,買不到這個消息。”
江建國心中一動,知道真正的戲肉來了。
“那老先生想要什麼?”
“我說了,等價的東西。”
老人的目光再次變得銳利,“比如......你那塊‘生的’,是從哪兒來的?還有多少?”
江建國笑了,緩緩搖頭:“老先生,這是我的根。根要是沒了,人也就站不住了。這個,換不了。”
他知道,一旦暴露了鐵盒的秘密,自己就會從一個平等的交易者,瞬間變成一隻待宰的肥羊。
老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那......你還有什麼,是我看得上眼的?”
江建國沉默了。
他靜靜地坐著,大腦飛速運轉。
他明白,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如果抓不住,他不僅無法解決“黃雀”這個潛在的威脅,更無法建立起一條安全的銷金渠道。
他的底牌,除了那來路不能說的黃金,還剩下什麼?
突然,他腦海中靈光一閃!
靈泉空間裏,那幾叢在黑土地上長勢喜人、散發著淡藍色幽光的蘭雪菌,浮現在他的意識裏。
他猛地抬起頭,迎著老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沒有您想要的消息,也沒有更多的金子。”
“但是......”
“我有一物,或可......救人一命。”
此言一出,老人的瞳孔,猛地一縮!
連門口那個一直如同雕塑般的壯漢,眼神也起了細微的變化。
“哦?”
老人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真正的、濃厚的興趣,“說來聽聽。”
江建行沒有直接說出蘭雪菌的名字。
這種奇珍,必須保持它的神秘和價值。
他壓低聲音,用一種極具誘惑力的語調,緩緩描述道:“北地深山,極陰之地,偶有所出。其形如蓋,其色如雪。菌蓋之上,有冰裂之紋,色呈幽藍。聞之,有空穀蘭香。入口,則化作暖流,可補人之精氣,填髓之虧空。若是將死之人,油盡燈枯,得此一物吊命,或可......逆天改命,再續陽壽。”
他每說一句,老人的臉色就變一分。
當江建國說完最後一句時,那老人“霍”地一下,從椅子上猛然站起!
他那張布滿褶子的臉,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身體甚至在微微顫抖!
他失態了!
“你......你說的......可是那傳說中的......蘭雪菌?”
他聲音顫抖,連稱呼都從“後生”變成了“你”!
江建國心中巨震!
他竟然知道蘭雪菌的名字!
他看著老人那激動的、甚至可以說是狂熱的眼神,瞬間明白過來。
自己賭對了!
而且是大對特對!
這蘭雪菌對於眼前這個老人的價值,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老先生,識貨。”
江建國強壓下心中的波瀾,故作平靜地說道。
老人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幾步衝到他麵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隻幹枯的手,此刻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道,像一隻鐵鉗!
“你有此物?你真的有此物?”
他死死地盯著江建國,眼神裏充滿了急切和渴望,“有多少?在哪裏?快說!”
門口的壯漢也走了過來,雖然沒有說話,但那雙虎目中同樣充滿了震驚和期待。
江建國從老人那滾燙的手心中,感受到了對方那幾乎要溢出來的迫切。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場交易的主動權,已經完完全全地,轉移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緩緩地,將自己的手,從老人的鉗製中抽了出來。
他看著對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不答反問:“老先生,現在,我這點‘東西’,夠不夠換那隻‘黃雀’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