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鐘歧有一次問過自己，如果殺死最要好的朋友可以獲得一筆巨款，他會這樣做嗎？

他認為自己不會，他認為自己是有原則的。

但很顯然參與那場生死決鬥的八名弟子選擇了相反的答案，不過依照他們的處境來說，那是無可奈何之下的選擇。

鹿蓬跪倒在血沼，四周盡是師弟師妹們殘破的屍體，血腥味充斥口鼻。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初次跟隨念陽子入山時的經曆。那時的他，懷揣著滿心的憧憬與期待，極力想要與上一輩的師兄們拉近關係，渴望得到認可與庇護，可無論如何努力，那些師兄們總是不理不睬，無人願意與他多說一句話。

後來鹿蓬終於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門派中殘酷的規矩，他們師兄弟之間，日後必定會有一場生死相搏的廝殺。

倘若彼此關係過於密切，到了那生死對決的時刻，又怎忍心對曾經交好的同門下手？

當上一輩的師兄們全部從山上消失後，鹿蓬就成了新的大師兄，於是他開始嘗試過改善同門弟子間的關係，但是同樣目睹過互相殘殺場麵的師弟師妹們表現出抗拒，隻想專心修煉，以便將來脫穎而出，奪得下山資格。

鹿蓬也有想過，如果消極修煉，不去提升自身實力，是否就永遠不用參與到廝殺之中？然而當他看到一名抱有這樣想法的師妹被師傅折磨致死的場麵後，徹底打消了這個荒誕的念頭。

一旦門派中弟子達到五十人，實力最強的十人就必須互相廝殺，決出最後的勝者。

念陽子定下的這條鐵律，不知延續了多少年，僅鹿蓬經曆過的就有兩次，那兩次他都隻是看客，眼睜睜看著同門師兄弟在血泊中掙紮、倒下，互相之間宛若不共戴天的仇人。

山中弟子們偶爾會有因意外離世的，而念陽子每年從山外收來的弟子人數並不固定，有時甚至兩三年都不會收納一人。

鹿蓬常常盼著念陽子不要繼續收徒才好，這樣自己永遠不會參與到廝殺中去，但真這樣的話，他們這些人將永遠無法獲得下山的機會。

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鹿蓬認為自己在門派中的任務已經完成，該去做真正要做的事了。

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慶幸的笑容。

這時念陽子從三樓緩緩落下，他撤消結界，然後衣袖一揮，滿地血沼及牆上血跡乃至亡故弟子的屍身被一陣漩渦全部吸走，整個主殿一樓變得幹幹淨淨，似乎先前的血腥廝殺全是假象。

“你的修為在八個人中算不上高，運氣和實力倒還過得去，讓老夫頗感意外。”

念陽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鹿蓬一陣後，點點頭道：“稍後你隨老夫來吧。”

這之後，二樓弟子們紛紛離開主殿，仍如往常一般在修煉場打坐，不過打這以後，他們的修行一定會更加刻苦。

鐘歧並未同其他師兄一起返回修煉場，而是在主殿前邊等待鹿蓬出來，可他等了半晌見不到人，也聽不見裏麵有什麼動靜。

心想著兩個人是有關鍵事情要談，鐘歧於是不再等待，鹿蓬下山前肯定會來找他一趟。

快著腳步來到山澗，往西邊方向看去，果然在不遠處的密林入口看見一道隆起的土坡，那正是師姐的墳墓。

鐘歧來到墳前，跪拜下來磕了三個頭，師姐畢竟是因他而死，若不虔誠為其祈禱，心中的愧疚隻會不斷糾纏。

鹿蓬曾說過在師姐墳內放了東西，但鐘歧並未破墓取出，既然大師兄已經獲得下山資格，那這東西就該他自己來取才是。

下山麼？隻有通過那樣的方式才能下山，鐘歧絕不會答應，他要用自己的方法。

鐘歧坐在原地開始修煉，為將來的計劃做好準備。

或許是因為那戰鬥場麵的刺激，鐘歧剛一坐定，就覺得體內靈氣紊亂，他努力引導著這股靈氣，試圖將其馴服，納入自己掌控之中。

然而這股靈氣卻異常頑固，仿佛被先前的殺戮所感染，充滿暴戾與狂躁。

鐘歧的額頭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隱隱感覺就要步入那名走火入魔師兄的後塵。

忽然之間，從師姐墳中冒出一縷蔚藍色靈氣，這靈氣輕柔而神秘，帶著冰冷與寧靜，直直地鑽入了鐘歧體內。

鐘歧隻覺一股清涼之意瞬間傳遍全身，體內暴躁的靈氣竟受到安撫，漸漸平息下來，緩緩地跟隨引導，在經脈中流轉起來。

一股難以名狀的感激之情在鐘歧心中湧起，這莫非是師姐在天之靈的庇佑？

他不敢有絲毫懈怠，緊閉雙眼，全神貫注地引導體內兩股靈氣進行融合，

隨著時間的推移，鐘歧漸漸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仿佛置身於一片浩瀚的星空之中，四周是璀璨的星辰，而自己則是那宇宙間的一粒塵埃，渺小又充滿無限可能。

不知過了多久，當鐘歧再次睜開雙眼時，隻覺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格外清晰，仿佛連空氣中的塵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感受著體內那股磅礴而精純的力量，心中充滿喜悅與激動。

他已然達到了築基期，在這短短十日之內。

這時候已是深夜，鐘歧結束打坐，在師姐墳前又拜了拜，然後返回山門。

修煉場內不見鹿蓬，隻有其餘師兄在專心修煉。

鐘歧又挨個敲響弟子們的住房，全不見有回應，鹿蓬顯然不在休息。

他不由得心生納悶，難道大師兄一聲不吭地下山了？藏在師姐墳內的物品也未去取？

不死心的鐘歧又去往主殿，那裏昏暗一片，沒有半分燈光。

步步靠近主殿正門，距離不到兩丈的地方時，一道結界突兀地出現，阻攔住鐘歧，從中可以感受到極強的法力。

看來這主殿對念陽子來說極為重要，竟然特意設下結界防止外人進入，主要防範的當然是他們這些弟子。

真是奇怪，大師兄到底往何處去了？

鐘歧實際對於鹿蓬並不熟悉，不知他平時會去哪裏，隻有明日再等一等了。

於是返回修煉場坐下運氣，鞏固築基期的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