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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和年上女友蘇月相戀七年。

在她三十歲生日那天,她說想要個孩子。

我內心狂喜,就當我布置好婚房,跟她求婚時。

她又提出要去精子庫做試管。

「我又不是無精症,為什麼還要去供精?」我不解。

蘇月的理由給得敷衍,說我做了結紮,精子質量肯定不行了,她要優生優育。

我妥協了,可她八個月時竟帶回了一個和死去白月光有八分相似的男人。

「陳宇白,我懷孕了,醫生說由親生父親做胎教對孩子發育好,到臨產謝黎會跟我住在一起。」

我無法接受,她知道我離不開她,蘇月又拿出分手老三樣來逼迫我。

我默允了,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妥協了。

回到房間,我將那份確診胰腺癌的診斷書撕得粉碎。

1.

診斷書旁還有一張情感依賴進度表,上麵是蘇月密密麻麻做下的記錄。

我第一次發現這張表時,蘇月少見地慌神了,她說戀愛日記。

我知道不是,因為我大學選修過心理學,知道她在引導我依賴她,但我甘之如飴,想給足她安全感。

可我現在好恨自己的無條件的妥協,像個情感懦夫。

我繼續把那張表也撕碎了,這時,蘇月進來了,她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很快別開眼。

「宇白,你把房間讓給謝黎,這間房離我的房間近,方便他照顧我。」

這套複試小洋樓是我父母買給我的婚房,在我認定蘇月為終生伴侶後,我就將這套房子轉到了蘇月名下。

樓上兩個房間,我和蘇月一人一間,因為蘇月工作壓力大,神經衰弱,即使我和她溫存結束,我也會主動回到隔壁房間休息。

一樓有一間客房,但是堆滿了雜物,陰暗潮濕。

「阿月,我覺得我已經讓步夠多的了,現在連我的房間都要讓出去嗎?」

我眼尾發紅,啞著聲質問她。

蘇月上前兩步,靠在我胸口溫聲低哄:「你乖啊,這不是為了我們的孩子茁壯成長嗎?你不要不信胎教,血緣很重要,會影響孩子一生的。」

血緣?我的心在滴血,咬著牙問她。

「那等孩子出生後呢?謝黎也要為孩子的成長繼續在這生活嗎?」

她立即作下承諾:「當然不是!我保證隻到我生產結束,他就會走。」

哄,承諾,威脅,就這三樣,我就招架不住了。

我默不作聲,垂下頭掩去眼底的悲傷。

今天晚上,其實我打算把病情告訴她的,一想到蘇月會為我難過,我還猶豫了好久。

可我發現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或許蘇月根本不會難過呢?

於是我索性直接說出來了。

「蘇月,我們分手吧!」

「砰」的一聲,桌上的水晶小夜燈被她砸了個粉碎,她赤腳踩在上麵走向相框。

「陳宇白!你不愛我了是不是?有新歡了?嫌我年老色衰了?還是膈應我肚子裏的孩子?」

我看著地上沾著血液的碎渣,心裏被狠狠剜了一刀,失魂落魄地將她抱在懷裏。

「不是不是......」

「對不起,我錯了......阿月姐,你別這樣!」

臉上泛起濕意,淚水啪嗒啪嗒地掉落。

「陳宇白,那你要聽話!」

我點頭,蹲在地上為她挑出了腳底的玻璃碎片。

我正要抱著她回房間時,謝黎站在樓梯間攔住了去路。

蘇月很自然地摟住了謝黎的脖子,「宇白,你快去收拾房間吧,謝黎照顧我就好,等會還要進行胎教。」

謝黎從我手上接過時,唇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我搬到了一樓雜物間,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化作一拳頭打在了一旁的牆上。

很快,牆上出現絲絲血跡。

我一夜未睡,打了一夜的腹稿,我打算把病情告訴蘇月,哪怕是同情,我也不想在生命的最後留下遺憾。

清晨,我站在蘇月的書房門口,正要敲門時,裏麵傳來了談話聲。

2.

是蘇月和謝黎。

蘇月竟然讓謝黎進了書房!

她從不讓人進書房,因為裏麵放了許多和陸深有關的東西。

有一次,我進去打掃衛生,蘇月知道後發了好大的火。

她消失了三天,在我快精神崩潰到去警局報警時,她回來了,說是去廟裏給陸深齋戒賠罪了。

至此以後,我再也沒進去過。

可如今謝黎卻可以正大光明進到裏麵跟蘇月談話。

憑什麼?

我的指甲陷入肉裏,嫉妒肆意增長。

門縫裏傳來溫聲呢喃:「阿深,我們的孩子就會出生了,我會帶他去看你的。」

名喚阿深的人是蘇月的白月光,陸雲深。

他是一名消防員,在十年前一次火災救援中犧牲了。

可她腹中的孩子不是謝黎供精做的試管嗎?怎麼可能是陸雲深的?

是有什麼隱情嗎?

我站在蘇月的書房門口,手裏端著冒著熱氣的燕窩粥,心口卻止不住地發冷。

這時,謝黎戲謔地問:「蘇月,如果陳宇白發現你馴化他,隻是為了他身體裏的血,並不是真心實意地愛他,那他還會那麼聽話嗎?」

我身形一晃,粥差點灑掉。

蘇月卻漫不經心地回:「情感依賴馴化實驗我做了七年,我已經把他訓成那麼乖順的狗,他對我隻有絕對服從!」

「如果孩子遺傳了鐮狀細胞病,陳宇白一定會救他的!哪怕抽幹他全身的血!」

「阿深死之後,我已經失去了所有了!我留不住他,難道想留下一個有我們倆血緣的孩子也不行嗎?」

鐮狀細胞病是一種血液遺傳病,陸雲深就是此類病的患者,他就是在火災救援行動中,突發了急性胸綜合征,徹底倒在了火海裏。

我僵在了原地,好似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拖著麻木的身軀,躲回那個陰暗閉塞的雜物間。

手機亮了一下,是醫院提醒我明日進行化療的消息。

為什麼需要那麼麻煩?我苦笑,隻要蘇月說要我的血,我可以把這條命都給她。

胰腺癌是癌中之王,就算蘇月不要我身體裏的血,我也活不久了。

隻是我沒想到那些被說出口的真相竟然如此刺痛人心。

我大一剛入學就對新生典禮上致辭的蘇月一見鐘情。

那時候的蘇月已經研三了,我抱著被拒絕的決心去跟她告白了,沒想到她竟然接受了。

此後,我們談了整整七年,我對蘇月有求必應,成了她的專屬小忠犬。

被舍友嘲笑是舔狗,我也無所謂,隻要蘇月能開心,她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畢業後,蘇月正在事業上升期,壓力太大,應酬喝出了胃出血住院了。

我索性放棄了國外的保研名額,成為專屬家庭主夫,在我的照料下,蘇月成為了亞太區的總經理。

後來,我經營了一家小小的工作室,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一下班就回家伺候蘇月了。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幸福美滿,但沒想到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我蜷縮在小小的折疊床上,感受著腹部傳來的陣陣疼痛。

那是胰腺癌帶來的巨大痛苦,可不及蘇月的話給我帶來衝擊的十分之一。

這時,門口被推開了。

3.

「嘖嘖!陳宇白,你做出這副可憐樣子給誰看啊?蘇月嗎?」

謝黎穿著蘇月給我定製的鵝絨睡衣出現。

我懶得理他這種小人得誌的挑釁。

謝黎見我沒什麼反應,不是很滿意。

他彎著身子在我耳邊輕輕說著。

「你知道蘇月為什麼會選擇我嗎?」

我冷嗤了一聲,「謝黎,你隻不過長得有點像陸雲深!還真把自己當成蘇月的白月光了嗎?」

他挑眉含笑一字一句說著。

「因為我是陸雲深的同卵雙胞胎弟弟啊,我們共享同一套生物基因,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最像他了。」

「你以為蘇月是怎麼懷上我的孩子的?」

他似乎很滿意我錯愕的神情,靠在牆上點了一支煙。

「說好聽點是供精,其實她喝醉了把我當成我哥了,她在床上銷魂柔弱的模樣,你怕是這輩子都沒見過吧!」

「以後不僅是你的房間,你的位置,你在她心裏的分量,你的一切,都會變成我的!」

我手臂上青筋暴起,一拳砸在他佻笑惡心的臉上,不知哪來的力氣緊緊掐著謝黎的脖子。

「所以呢,你不過就是陸雲深的替身,就憑你也敢到我麵前來叫囂!」

「你以為我和蘇月七年的情分是你這種假臉能比的嗎?」

我說出的話多麼有力,我的心就有多麼的虛。

我隻是氣他在背後這麼糟踐蘇月,蘇月不可能選擇這樣的男人,而且孩子跟著這樣的父親也不會得到好的教養的。

突然,腦袋上傳來鈍痛,我遲緩地轉過頭,不知道蘇月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

她手上拿著的琉璃花瓶上還沾著血跡,聲音冷漠地嗬斥我。

「陳宇白!放開謝黎!」

謝黎被我掐得麵色潮紅,不停咳著嗽,我鬆了手上的力道,他才得以呼吸。

他狼狽地爬起身,躲在蘇月身後,開始抽泣告狀。

「阿月,我隻是好心來問問陳先生在雜物間睡得舒服嗎?他卻以為我來挑釁,像瘋狗一樣撲過來,說要掐死我!」

「既然陳先生不歡迎我,那我還是走吧!」

說著,他抹幹淚要離開,被蘇月及時拽住。

「要走也是他走。」

我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蘇月,謝黎眼底是得逞的狡黠笑意。

「蘇月,這房子是我父母買的。」

我父母是高中老師,勤勤懇懇了一輩子,在得知我和蘇月的事後,他們立刻買了這套房子,希望我們能盡早結婚。

結果她現在說,最該離開這裏的人是我?

「是,但我記得你已經無償贈與給我了。」

「所以,宇白,如果你再這樣為難謝黎,我不介意把你趕出去!」

「還有,給謝黎道歉!」

空氣凝滯了幾秒,謝黎假惺惺地勸和。

「陳先生估計是吃醋吧,別......」

「對不起......我不該動手打你,以後不會了。」

我低下頭,小聲道歉。

蘇月沒說什麼,帶著謝黎轉身離開了。

門關上那一刻,我徹底脫力倒在地板上,嘴角的血沫不斷溢出來。

4.

再醒來時,我額頭的血跡已經凝固,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電話響起,我立刻拿過來看,心又墜入穀底。

是主治醫師的電話。

「喂,醫生,我不想治了,反正還有一個月了,沒必要了。」

「你跟你家人商量了嗎?我希望你能帶你的伴侶來一趟醫院,商量一下如何延長生存期。」

我愣神了幾秒,伴侶?

手機正好推送了一條同城給我,是謝黎的。

【馬上升級為一家三口了,給小寶來買漂亮小衣服了】

配圖是,他的手貼在蘇月渾圓的小腹上,溫馨美好。

我回醫生,「我的伴侶離開我了,所以不用來了。」

掛斷電話,我就開始準備身後事。

我將這些年賺的錢做了財產公證,全部留給父母,房子留給蘇月。

留了一封遺書給父母,要求死後海葬,我希望能隨著洋流去看看這個世界。

這些年我光顧著追隨蘇月的腳步,將自己的環遊世界的夢想拋之腦後了。

在整理房間時,我找到了那本泛黃的日記本,是我第一次見蘇月後開始記錄的,裏麵寫滿密密麻麻的愛意。

還有一本厚厚的相冊,是我和蘇月的照片,從青澀到成熟,整整七年,我用相冊記錄下了曾經最好的我們。

「啪嗒」,滾熱的淚水滴落在照片上,和照片裏純真幸福的笑容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把那些愛情記錄全部扔進了後院的火盆裏。

火焰慢慢將一切燃燒殆盡,我死之後的骨灰也會這樣被燃盡嗎?

蘇月會不會傷心?

謝黎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了,他雙手環胸,站在那嘲諷我。

「陳宇白,你以為燒掉這些,蘇月就會後悔,就會回來選擇你嗎?」

「她隻愛我哥,永遠!」

「隻有我這張臉才能永遠留住她!」

我知道他又是來挑釁我的,可我已經心死了,不在乎他說的任何話了。

「謝黎,你愛蘇月嗎?」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這樣問,支支吾吾地回:「愛啊!當然愛啊!」

我輕笑了一聲,「你隻不過想要她的錢而已,想要她幫你還清賭債對嗎?」

在謝黎出現在家裏的第一時間,我就找人去調查了他。

我發現他這人不僅目的不純,而且為人也是劣跡斑斑。

謝黎嗜賭,欠下幾乎幾百萬賭債。

「你怎麼知道......你調查我!」

我用火鉗撥弄著未燃盡的照片,「你最好收起那一套心思,如果你敢對蘇月做什麼的話,我保證不會放過你!」

謝黎臉青一陣白一陣,突然他衝我笑笑,竟整個人倒向火盆。

我下意識伸手想去抓住他,可他早已往火裏傾斜。

亂竄的火焰燒毀了他的手,留下燒傷後綻著血肉的痕跡。

「不要!」

5.

蘇月眼神悲切,仿佛看到了十八歲那年陸深葬身火海的模樣。

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不顧一切跑向謝黎。

我怕傷到她,一腳將火盆推翻。

蘇月抬頭看我,臉色鐵青,嘴唇緊抿,眼神裏閃著怒氣。

我往前幾步,想要解釋我沒有傷害謝黎。

可她厭惡地操起牆角的鐵棍砸向我。

「陳宇白!你個殺人犯!」

「蘇月,是他自己朝火盆倒過去的,不是我推的!」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我的解釋。

我被打的有點懵,向後退了退,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蘇月站在我麵前,眼裏的恨,厭惡無一不在刺痛著我。

「我真是看錯你了,陳宇白!我不要不乖的伴侶!」

她推搡著要將我趕出去,沒出什麼力氣,就突地直直往後倒去。

我適時地撈住了她,她痛苦著呻吟,「我的孩子......」

鮮紅的血液不停從她的下身蔓延出來,將白裙子染紅。

蘇月因為情緒激動導致的大出血。

謝黎狠狠甩開我,將蘇月抱起,朝著外麵跑去。

可偏偏這個時候,身體上的劇痛如潮水般襲來,折磨著我,令人窒息。

很快,蘇月被120接去了醫院,和她一起去的還有我。

她徹底昏迷前緊緊抓著我的手,「陳宇白......我要這個孩子,如果......」

我扯了扯唇角,給了她最後一個溫暖的笑。

「阿月,你放心,孩子一定會沒事的,相信我。」

那孩子出生後,果然因為鐮狀血液病休克了,我被謝黎推進了手術室。

血液流進了泵血機器,我的意識漸漸變弱,隱約再次看見蘇月穿著白色連衣裙在禮堂演講的模樣。

血氧機發出了刺耳的鳴叫,我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因為蘇月正在朝我揮手。

「醫生,這......這誌願者是胰腺癌晚期!」

「快!病患休克了!」

我用盡全身力氣抬了抬手去扯醫生的袖子。

喉嚨被堵著,我很難發出聲音,眼淚順著我的臉龐落下。

「給......她,我自願放棄治療!」

我艱難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手徹底脫力下垂,陷入無盡的昏睡中。

「蘇月學姐!你好!我叫陳宇白!」

蘇月握住了我伸出的手,笑得淡然:「你好啊,學弟!要不要來我們實驗室?」

我點頭,追隨著她的腳步踏進了光裏。

蘇月,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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