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食堂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打在劉楚蘭身上。
唐瑾瑜的視線,也慢悠悠地飄了過去。
“不會吧?”
她開了口,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嘈雜的食堂。
“今天早上,楚蘭可是特意跑到我家來關心我,我丈夫當著她的麵,把事情都解釋清楚了。”
她頓了頓,“她親眼看著我跟我丈夫好好的,怎麼可能出來亂說,誤會我呢?”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錐子,狠狠紮在劉楚蘭的神經上。
這是陽謀。
承認,就是當眾自認是個搬弄是非的長舌婦。
否認,就得罪了剛剛把她供出來的人。
劉楚蘭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她抓著飯盒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是啊......瑾瑜,我,我怎麼會說你壞話呢。”
她聲音幹澀。
“肯定是她們聽錯了!對,就是聽錯了!”
劉楚蘭急急地把鍋甩了回去。
“我才沒聽錯!”
剛才指認她的女工陳秀芹猛地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
“劉楚蘭!就是你跟我說的!你說唐瑾瑜在城隍廟跟野男人鬼混,被人堵住,衣衫不整地跑出來!”
“你還說,周景川肯定要跟她離婚了!”
這話,比剛才的指認更勁爆,食堂裏瞬間炸開了鍋。
“你......你血口噴人!”
劉楚蘭的偽裝徹底被撕碎,她尖叫一聲,指著陳秀芹的鼻子罵。
“我什麼時候說過!是你自己嫉妒瑾瑜是正式工,才故意編排她!”
“放你娘的屁!”
這陳秀芹也是個潑辣的,當即破口大罵,“你一個合同工,天天跟在瑾瑜屁股後麵,安的什麼心,誰不知道!”
話音未落,劉楚蘭已經瘋了一樣撲了過去。
“我撕了你的爛嘴!”
“啊!”
陳秀芹尖叫一聲,也不甘示弱地揪住了劉楚蘭的頭發。
兩個女人,就在食堂中央,像瘋婆子一樣扭打在了一起。
飯盒被打翻在地,白菜豆腐混著米飯,灑了一地。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
廠保衛科的人聞聲趕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人拉開。
一地雞毛。
而這場風暴的中心,唐瑾瑜。
她卻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慢條斯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撿起筷子,夾起一塊豆腐,放進嘴裏。
仿佛剛才那場鬧劇,隻是一出與她無關的助興節目。
周圍的議論聲,瞬間變成了竊竊私語。
“我的天,唐瑾瑜也太狠了。”
“你第一天認識她?脾氣向來大。”
“可那劉楚蘭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情麵都不留。”
“嘖嘖,真是嚇人。”
也有微弱的不同聲音響起。
“那......那也不能背後造謠啊,太缺德了。”
“就是,要是我,我也得鬧。”
更有心思活絡的人,感到了不對勁。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以前唐瑾瑜多聽劉楚蘭的話啊,今天這是怎麼了?”
“對啊,跟換了個人似的......”
唐瑾瑜將這些議論盡收耳底,麵無表情。
她吃完飯盒裏最後一口飯。
劉楚蘭,這隻是開胃菜。
上輩子你和李建斌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會一點一點,加倍還回去。
下午,廠裏的廣播就響了。
大喇叭裏,辦公室幹事用毫無感情的語調,宣讀了對中午鬥毆事件的處理決定。
“經廠委會研究決定,給予合同工劉楚蘭、陳秀芹二人,全廠通報批評,並扣除當月全部獎金。”
廣播重複了三遍。
廠區公告欄最顯眼的位置,也貼出了一張嶄新的紅紙黑字。
【通報批評】
四個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劉楚蘭站在公告欄前,死死盯著自己的名字,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裏。
周圍路過的工人,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得她渾身發麻。
恥辱和怨毒,在她心裏瘋狂滋生。
她恨那個叫陳秀芹的蠢貨,更恨讓她當眾出醜的唐瑾瑜!
下班的鈴聲響徹整個廠區。
唐瑾瑜沒多停留一秒,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拎著網兜,徑直走出了車間。
劉楚蘭從工廠出來的時候,隻來得及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唐瑾瑜。
她走得飛快,沒有絲毫等她的意思。
劉楚蘭腳步一頓,心裏莫名地咯噔一下。
以前,唐瑾瑜總是會在這裏等她,挽著她的胳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一起回家。
可今天,那個背影,決絕又陌生。
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身影從幹部辦公樓裏走了出來。
是李建斌。
他穿著一身幹淨的白襯衫,眉眼俊朗,是廠裏不少女工的夢中情人。
劉楚蘭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幾步衝過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建斌哥!”
李建斌停下腳步,看到她發紅的眼睛,皺了皺眉。
“怎麼了?”
“建斌哥,”劉楚蘭聲音壓得極低,“我有話跟你說,關於唐瑾瑜的。”
......
唐瑾瑜沒有回頭。
她甚至能感覺到背後那道怨毒的視線,但她不在乎。
走到廠門口的副食品店,她停了下來。
“同 誌,買點什麼?”
“割二兩肉,半斤白菜。”
唐瑾瑜從兜裏摸出幾張毛票和一張指甲蓋大小的肉票,遞了過去。
售貨員手腳麻利地稱好,用油紙包起來。
臨走時,唐瑾瑜的目光,落在了櫃台玻璃罩裏的桃酥上。
金黃色的桃酥,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她鬼使神差地開口。
“再來四塊桃酥。”
這東西金貴,她以前從不舍得買給孩子吃。
售貨員都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還是給她包好了。
拎著沉甸甸的網兜,唐瑾瑜的心也跟著踏實了許多。
快到家屬院樓下時,她遠遠地就看見了兩個小小的身影。
是小言和小語。
隻是......
唐瑾瑜的腳步猛地停住。
兩個孩子灰頭土臉,像是在泥地裏滾過。
兒子周嘉言的襯衫被撕開一道口子,臉上還有一道清晰的紅痕。
他緊緊地把妹妹護在身後。
女兒周嘉語的辮子散了,正小聲地抽泣,眼圈通紅。
“咣當。”
唐瑾瑜手裏的網兜差點掉在地上。
一股怒火混雜著心疼,直衝腦門。
她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
“你們怎麼了?”
她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發緊。
周嘉言看到她,下意識地把妹妹往身後藏得更深了,抿著嘴不說話,一臉的倔強。
周嘉語更是躲在哥哥背後不出聲。
唐瑾瑜蹲下身,看著兒子臉上的傷,心口像是被錐子紮了一下。
她抬起頭,眼神淩厲。
“跟人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