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姑姑聞言,連忙上前一步,勸道:“太後,奴婢方才去看了一眼,瑾貴人不像是裝的,要不要傳太醫看看?”
“傳太醫?她也配?”太後拂袖站起來,冷笑一聲,眸中滿是不屑,“哀家讓她抄經反省,她倒好,用吐血來抗旨,可見是沒有把哀家放在眼裏,把她拖到冷宮裏去,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讓她出來!”
“沒有哀家的旨意,半個太醫也別想靠近!”
看守扶音的人不敢有片刻猶豫,連忙將事情告訴了墨寒鈺。
鉛灰色的雲層壓著宮牆,碎雪混著冰粒子砸在冷宮剝落的朱漆門上,發出劈啪聲響。
墨寒鈺的玄色龍靴踩過結著暗冰的台階,靴底碾過一層凍僵的血痂。
“陛下慢些。”付德勝提著鎏金宮燈追上來,燈光晃過滿地黴斑,照亮了蜷縮在草堆裏的身影。
扶音身上那件半舊的宮裝早已被血水浸透,烏發凍在青磚上,唇瓣紫得像凝固的血,唯有睫毛尖一點霜花,在燈火下微微顫動。
“誰準你們把她扔在這兒的!?”墨寒鈺的聲音透著寒意,嚇得守在角落的小太監撲通跪倒,額頭磕在地上,滲出血絲來。
他不理會那些人,蹲下身去探她的鼻息,指尖剛觸到她頸側,脈搏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這是太後娘娘的懿旨......”小太監瑟瑟發抖辯解。
墨寒鈺猛地回頭,眼中帶著戾氣:“太後的懿旨,你們就能將瑾貴人隨意扔在這裏?來人,將這太監拉下去,杖斃。”
他脫下玄色龍袍裹住扶音,將人打橫抱起,這才察覺她短短幾日竟然這麼輕了。
“這是牽機引。”隨行的老太醫顫巍巍揭開扶音的衣袖,腕間青黑的脈絡如蛛網遊走,“此毒入血封脈,毒發時五臟六腑漸成焦炭,臣實在是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墨寒鈺掐住老太醫的脖頸,指節因用力泛白。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不然朕讓你一家老小給瑾貴人陪葬。”
墨寒鈺腳步匆匆往養心殿趕,唯恐遲了一步,扶音會真的有什麼意外。
“陛下,瑾貴人用的所有飲食器皿都被砸碎了,什麼都沒有留下。”侍衛回稟,“不過臣將伺候貴人的春桃帶來了,不知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春桃被兩個侍衛押在門口,散亂的發髻粘著凍雪,見了墨寒鈺便雙腿一軟,直接跪地:“陛下饒命!奴婢隻是按太後吩咐伺候飲食,半分差錯也沒犯啊!”
“差錯?”墨寒鈺蹲下身,指尖碾過她鞋底殘留的泥漬。
“那瑾貴人腕間的青黑脈絡,是自己長出來的?”他突然抬手掐住春桃下頜,“朕隻問你一遍,牽機引的毒,是誰給你的?”
春桃渾身顫抖,卻咬著牙搖頭:“奴婢不懂陛下在說什麼,瑾貴人許是染了風寒,怎會是中毒?”
“太後命奴婢送來的飲食都經尚食局查驗過,若有差錯,也是尚食局的事......”
“尚食局?”墨寒鈺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直接鬆手,將人甩了出去。
春桃額頭撞在柱子上,卻死死閉著嘴不再言語。
他知道那人既然能將毒藥帶入宮中,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這宮女肯定也被封了口。
“春桃伺候瑾貴人不利——”墨寒鈺起身,龍袍下擺掃過春桃的發絲,“拖出去,亂棍打死,棄屍亂葬崗。”
“陛下,奴婢是被冤枉。”春桃猛地抬頭,眼裏閃過恐懼。
侍衛上前拖拽時,她突然尖聲喊:“瑾貴人私藏反賊信物,本就該受罰!太後娘娘隻是按規矩辦事,陛下何必為了一個罪婦動怒。”
話未說完,就被侍衛一掌劈在後頸,暈了過去。
春熙殿內,柳歸煙攥緊了拳頭,聽著宮女壓低聲音的回報,臉色慘白。
“春桃真的沒招供?”她盯著鏡中自己泛白的臉,聲音裏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貼身宮女連忙跪下,膝頭磕在青玉磚上:“娘娘放心,她為了自己的老娘也什麼都不會說的。”
話說到這裏,柳歸音才鬆了口氣。
養心殿內,龍涎香燒得正旺,卻驅不散殿裏的寒意。
扶音躺在軟榻上,臉色比錦被更白,唯有眉心緊蹙,像是在與什麼東西搏鬥。
太醫院院判跪在地上,汗珠滴在地上:“陛下,瑾貴人脈息已如遊絲,怕是撐不過今夜了。”
“沒用的東西,滾!”墨寒鈺頭也不抬,目光死死盯著扶音蒼白的唇。
“今日 你們誰都不準離開養心殿,要是想不出辦法來,朕讓你們一家上下都給她陪葬!”
他坐在榻邊,握住扶音冰冷的手,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濕意,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你敢死試試?”
他想起五年前桃花樹下,她把繡著鴛鴦的帕子塞給他,說 “寒鈺哥哥,我等你娶我”。
那時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哪像現在這樣,連呼吸都微弱得讓人心慌。
“你忘了嗎?”他攥緊她的手,指節幾乎嵌進她的骨頭,“你說過要等我的,現在想食言?”
殿外驚雷乍響,照亮他眼底瘋狂翻湧的悔恨。
他早該知道宮裏的人心狠手辣,可他總以為能掌控一切,卻差點讓她死在冷宮裏。
扶音的睫毛劇烈顫動起來,像是陷入了極深的夢境。
墨寒鈺看著她緊蹙的眉心,忽然想起她藏在枕下的香囊。
那是他年少時用被針紮破的手指繡的,針腳歪扭得像孩童塗鴉,她卻一直帶在身邊。
她忘了他,卻沒忘了那個香囊。
他把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那裏正瘋狂地跳動著:“扶音,朕不準你死,聽到沒有?”
混沌的黑暗裏,扶音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鄉野的溪邊。
少年穿著青布衫蹲在她麵前,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發間,手裏編著草蚱蜢:“音音,等我回來就用八抬大轎娶你。”
躺在床榻上的扶音無意識地呢喃,唇瓣微動:“寒鈺哥哥,別丟下我......”
墨寒鈺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