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寧有一種大氣張揚的漂亮,目光直直的看過來時,隱約帶著幾分挑釁的攻擊性。
許繁音意識到什麼,放下戒指盒,禮貌性的與她握了下,“幸會。”
顧溪寧勾唇一笑,“許小姐第一次來這裏吧?我們都喜歡這的菜,味道不錯,你可以多吃點。”
語氣像是招呼,又像是宣示主權。
許繁音擱下筷子,不鹹不淡的揚唇,“剛嘗了個蝦,不是很合胃口。”
沈明塵黑眸微動。
他鮮少聽到許繁音說不。
且不說瓏的菜品在整個京市都是一流水準。
許繁音向來以他的意願為重,陪著他吃素食也是常事。
隻要是他夾的菜,哪怕是她最討厭的苦瓜,她都會認真的吃下去,還能誇出一句別有滋味。
現在他親手剝的蝦,她竟然說不合胃口?
但看到許繁音目光直直的看向顧溪寧,他又放下心。
隻是女人之間的爭鋒,一定不是她的本意。
“明塵,你之前給我寄的那什麼白竹山茶味道還不錯,我自己喝了一罐,剩下四罐分給了家裏的下人,還有沒有多的,再給我幾罐?”
顧溪寧又笑吟吟的跟沈明塵寒暄。
許繁音聞言,放在膝蓋上的手卻瞬間攥緊裙擺。
白竹山茶?
她之前去雲市茶山學製茶,就替沈明塵做了五罐這種茶回來。
白竹山茶是雲市非遺代表性項目,當時為了學製這種茶,她獨自找了個當地人孤身進山,纏了製茶師父快一星期,又花了大價錢,人家才肯教授。
而且白竹山海拔高,山高穀深,地勢複雜,交通不便。
好幾次她背著采好的茶葉采茶都摔下山坡,摔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那裏的天氣也陰晴不定,時不時遇到暴雨,她還必須沿著濕.滑的山路到茶園扯塑料棚遮茶樹,搞的滿身泥濘像泥人也是常事。
可後來,她帶回好幾種茶,卻從來沒見沈明塵喝過她最費心力製作的白竹山茶。
她在家裏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問起沈明塵時,他隨後說拿去了公司。
可現在她才知道,她拚命製作的心意,沈明塵竟然隨手轉送給了顧溪寧,顧溪寧還不以為意的送給了家裏的下人?
沈明塵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剛想說點什麼。
許繁音有點坐不住,站起身,冷淡道。
“抱歉,我去個洗手間。”
沈明塵目光投向她纖細的背影,直到看她關上門,才不輕不重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擱。
包廂霎時靜了下來。
幾個朋友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低聲埋怨顧溪寧。
“溪寧,你這是鬧的哪一出。”
“待會兒許繁音該不高興了!”
顧溪寧臉上的笑意冷了幾分,“許繁音不是戀愛腦麼?這些年明塵連碰都不碰她,她都能自我洗腦,像個腦殘粉一樣跟在他身邊,還有骨氣生氣?”
有人嘀咕了一句,“對了,剛剛塵哥求完婚許繁音說什麼來著?我沒聽清,都被溪寧給打斷了。”
“好像是什麼......我不會?”
“不會?她該不會想拒絕吧?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什麼了。”
“她不敢進禁院,也不會違背我,所以,她不會知道。”沈明塵輕撚著手腕上的那串黑色的佛珠,想到許繁音剛剛的那句不合胃口,嗓音微冷,
“或許,是覺得我終於肯碰她,所以可以反過來拿捏我了。”
“哈哈哈,還拿捏塵哥呢,畫展一過,我保證那些果體畫一定會傳遍全網,到時候,除了塵哥,誰還敢要她?哪個男人能接受?”
“不過塵哥,到時候許繁音都是一個不清不白的蕩.婦了,你幹嘛還跟她結婚?”
沈明塵下意識看過去,平展的眉間微不可見的皺起。
不知道是因為蕩.婦兩個字,還是因為結婚兩個字。
片刻後,當所有人都以為沈明塵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時,他冷淡的開口,“靜詩一天不醒來,我就要許簡風的妹妹繼續為她贖罪,結了婚,更方便。”
“塵哥,狠還是你狠,怪不得天天清修呢。”
“就是,哈哈哈,許繁音該慶幸靜詩妹妹成植物人後塵哥開始學佛了,不然她死的比下海的女.優還慘。”
......
包廂裏放肆的玩笑著。
一字一句,全都落在門口還未走遠的許繁音耳中。
即便在看到畫室的那一刻她就心灰意冷。
但裏麵的每一道聲音,卻還是如一把把尖刀刺入她的胸口。
她忽然想起在普陀山的一個雨天,他淋著雨跳下一處山坡,隻為去救一隻腳掌卡在石縫裏的,曾經抓傷過他的野貓。
純白的唐裝在雨和泥的沾汙下變得狼狽不堪。
可在許繁音的眼中,舉著小貓歸來的他卻像渾身都在發著光。
原來,他修佛隻是為了替沈靜詩積福。
原來,他的慈悲和寬宏可以普渡哪怕一隻貓一隻狗,卻從來不願施舍她半分。
許繁音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用冷水敷了一遍又一遍的紅腫的眼眶。
聚會的後半場她渾渾噩噩,甚至不記得他們後來說了什麼。
沈宅坐落在北城某處清靜的半山腰,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
車子開到一處急轉彎,忽然迎麵衝出一輛麵包車,在雨夜和沈明塵的車正麵相撞。
在安全氣囊彈出的前一秒,許繁音的肋骨撞到中控台,頓時傳來碾壓般的劇痛。
邁巴赫瞬間向副駕駛方向側翻。
一陣天旋地轉後,許繁音氣息微弱的看向身旁的沈明塵。
他的額頭也受了傷,鮮紅的血液從額頭爬過他冷白的皮膚。
但他似乎還能動作,喘.息著打開車門,從側麵爬了出去。
“沈......明塵。”
她氣息微弱的叫他的名字,不是還奢望他的感情,而是想要活下去。
哥哥已經入獄,爸媽不可以再失去她。
沈明塵站在刺眼的遠光燈前,白襯衣亮的像是鍍了一圈光暈,但那雙被額發遮擋的褐眸,卻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他透過邁巴赫的擋風玻璃看向她,遲疑了兩秒,還是向她邁出了一步。
許繁音提起的一顆心稍稍放了幾分。
還好,他對她的恨,還沒有到想要她死的地步。
但沒走兩步,他兜裏的手機忽然發出急促的鈴聲。
暴雨中,他打開了擴音,裏麵傳來沈老夫人激動的聲線。
“明塵,醫生說靜詩的手動了!她近期很可能會有醒來的機會,趕緊來醫院一趟!”
掛斷電話,他俯身隔著前擋風玻璃,眼神有一閃而過的複雜。
他低聲道,“繁音,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先走,我會聯係齊羽找人來救你,你......一定要堅持住。”
說完,他轉身將麵包車司機暴力扯了下來,然後開著那輛殘破的麵包車揚長而去。
麵包車的尾燈越來越遠。
許繁音的心臟好像也被徹底挖去了一塊。
空落落的,卻莫名感到解脫。
這就是她愛了三年的人。
沈靜詩隻是動了動手指,在他心裏,都勝過她的生命。
沈明塵,哪怕你對我有再多的恨——
這一刻起,我也什麼都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