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則重新坐回椅子上,聲音比剛才更冷,"明既白,你還想不想幹了?"
明既白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早在昨天那場衝突中摔壞了。
"按照公司規定,這個月獎金全扣。"
明既白的心沉了下去,估計他下一句話就是要辭退自己了吧。
厲則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冷光,"下不為例。"
竟......隻是扣錢,沒丟工作?
明既白垂了垂眼:
"對不起,厲總。我女兒......剛剛過世,我需要一些時間處理後事,所以才......"
她沒敢抬頭,因此錯過了厲則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文件上輕輕敲擊,節奏略顯焦躁:
"你的私事與公司無關。"
厲則的聲音依然冷硬,"公司最近有個去意大利進修的名額,我舉薦了你,可如果你就是這種工作狀態......著實令人失望。"
明既白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她在厲氏集團隻是個陶藝部門的小職員,連組長都不是,憑什麼...
"為什麼是我?"她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厲則的目光落在她包紮的手臂上,又迅速移開。
他早就注意到這個安靜得近乎透明的女員工了。
從她入職第一天交上的第一個作品——那隻栩栩如生的報春鳥陶塑開始,他就被那種躍然於泥土之上的生命力震撼了。
後來他查過她的檔案,發現這個總是低著頭的女人竟然畢業於江城第一美工大學,那是華國藝術類院校的巔峰。
"因為你的作品經濟價值高。"
厲則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公司需要能創造更高收益的人才。"
明既白抿了抿唇。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卻又哪裏不太對勁。
"進修結束後,你要為公司效力三年。"厲則繼續道,語氣像是在談一樁冷冰冰的交易,"之後去留隨意。"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狀似隨意地補充:
"國外環境單純,適合調整狀態。希望你能做出更多有靈魂的作品。"
明既白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關鍵詞——"有靈魂的作品"。
這是她入職以來,第一次從厲則口中聽到對藝術的評價,而非單純的市場價值。
眼看厲則作勢要走,明既白急忙叫住他:"厲總,我去!隻是時間上..."
厲則背對著她站定,肩線在西裝下繃得筆直:
"公司定的時間不能更改。"
他的聲音依然不帶一絲溫度,
"七天後出發。處理不完個人問題,我不介意換人。"
七天。
明既白在心裏盤算,足夠她辦完女兒的葬禮,並與何知晏離婚了。
"足夠了,謝謝厲總。"她真誠地說。
厲則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
"少拍馬屁。"
他頭也不回地說,"做好分內的事。"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直到電梯門關上,他才允許自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
病房裏,明既白輕輕撫摸著包紮好的傷口,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也許這會成為她向何知晏複仇的契機。
護士推門進來換藥,笑著告訴她:"您先生真體貼,親自盯著醫生給您處理傷口,還特意要求用不會留疤的藥。"
明既白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護士誤會了。
但她沒有糾正,隻是輕聲問:"他什麼時候來的?"
"清早的時候吧......他還問了很多注意事項,並特意記下了止痛藥的服用時間。"護士一邊換藥一邊說,"最後還問起您女兒......呃。"
護士突然意識到說漏嘴了,趕緊轉移話題,"總之您先生看上去很關心您。"
明既白望向窗外,陽光正好。
她想起厲則臨走時那句生硬的"少拍馬屁"。
突然覺得,這個看似冷酷無情的男人,或許比她想象中更口是心非。
*
坐在回公司的車上,厲則正盯著手機裏明既白的員工檔案出神。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溫婉,與現在這個滿眼哀傷的她判若兩人。
他點開相冊,裏麵存滿了她留在公司的每一件作品照片。
"去查一下何氏集團何知晏的近況。"他撥通助理的電話,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峻,"還有,聯係米蘭那邊,把進修公寓換成帶工作室的。"
掛斷電話,厲則望向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普通員工如此上心,隻知道當看到她那件名為《曉春》的作品時,他第一次在一件陶藝品中看到了掙紮著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那件作品以一百五十萬的價格被人拍走,為公司帶來巨大收益。
他當時就命人調查她的底細,想要重點培養。
可她竟是何知晏的妻子,何氏一直與厲氏存在競爭關係,他沒有貿然在她身上投注資源,隻是暗中關注,逐漸理清她與何知晏之間的情仇糾葛。
昨晚,助理告訴他,何澄死了,因為醫藥費的突然中斷,明既白與何知晏之間名存實亡的婚姻關係即將決裂。
這正合他意,進修後的明既白為他所用三年,足夠擊垮何氏集團。
很快,助理將查到的結果告知厲則,他亦為對方陰狠的手段錯愕。
情 婦一個包換親女兒的一條命,比畜生還不如。
厲則立刻命人盯著何知晏,有任何異動立刻向他報告,他可不能讓這種沒人性的東西現在就毀了明既白這把好刀。
*
晨光透過半拉的窗簾刺入臥室,何知晏在宿醉的頭痛中醒來。
他下意識伸手摸向床頭櫃——沒有溫熱的牛奶,沒有精心擺盤的早餐,隻有昨晚喝剩的半杯威士忌,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臥室裏顯得格外突兀:
"明既白?"無人應答。
何知晏猛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麵上。
推開臥室門,客廳還保持著昨晚的狼藉——碎玻璃和鑽石反射著刺眼的光,被扯爛的限量款手包像具殘破的屍體般躺在角落。
空氣中彌漫著發生什麼後的腥甜與酒精混合的渾濁氣息。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以往無論爭吵多麼激烈,第二天清晨明既白都會像個無聲的幽靈,將一切恢複如初。
後來他幹脆辭退了所有傭人,把家務全扔給她——這是他對她的懲罰,而她為了何澄的醫藥費,總是默默承受。
"該死。"何知晏抓起手機,屏幕幹淨得刺眼——沒有未讀消息,沒有未接來電。
明既白這次態度非同尋常的硬。
一股莫名的煩躁從胃部升起。
他點開手機,往明既白的個人賬戶轉了15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