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從東方紅項目基地回梨花縣的班車上，鄭昊坐在靠窗的位置，懷裏抱著自己的帆布包，看著外麵一晃而過的田地。

麵試失敗了，說不失落是假的，但心裏頭反倒有種說不出的輕鬆。

"師傅，前頭路口讓我下車。"車廂中間，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胖子站起來對司機喊道。

"不行，那不是站點。"司機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是縣裏的幹部，有急事。"胖子提高了嗓門，"你知道我是誰嗎？"

鄭昊皺了皺眉頭，這人說話的腔調就讓人不舒服。

"我不管你是誰，坐車就得守規矩。"司機老王是個直脾氣，"想下車就等到站點！。"

"放肆！"胖子一拍座椅，"我是縣水利局的王科長！你敢不聽我的話？"

車廂裏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這年頭，水利局的幹部確實是有權有勢的人物。

但司機老王也不是軟柿子："王科長是吧？你官再大，坐我的車就得聽我的。路上隨便停車，出了事故算誰的？"

"出了事我負責！"王科長聲音更大了，"你一個開車的，敢跟我頂嘴？"

"咋說話呢？"坐在前排的一個老漢轉過身來，"開車的咋了？人家也是憑本事吃飯，你憑啥看不起人？"

"就是！"旁邊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也開口了，"什麼叫開車的？沒有司機師傅，你自己能回縣裏？"

王科長瞪了他們一眼："你們這些泥腿子懂什麼？我辦的是公事，耽誤了誰負責？"

"泥腿子？"老漢火了，"你吃的糧食不是我們種的？穿的棉花不是我們摘的？"

"就是！沒有我們農民，你喝西北風去？"

車廂裏好幾個農民都站了起來，顯然對王科長的話很不滿。

"王科長。"鄭昊忽然開口，打斷了車廂內嘈雜的聲音。

王科長轉過頭來，打量了鄭昊一眼："你是誰？"

"我叫鄭昊，紅星機械廠的工人。"鄭昊站起身來，"我想對你說幾句話。"

"工人？"王科長頓時改變了態度，這個年代的工人沒人敢小覷。

不過也正是這番表現，讓鄭昊心裏更加難受，這個工人的名額是他父親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卻被他衝動的與周鈺進行了交換。

"我覺得王科長說得不對。"鄭昊語氣平靜，"司機師傅按規定停車，這是對所有乘客負責。要是隨便哪個幹部都能讓司機破規矩，那還要規矩幹什麼？"

"你敢教訓我？"王科長眼睛一瞪。

"我隻是覺得，不管是幹部還是工人農民，坐車都應該守規矩。"鄭昊繼續說，"而且，您剛才說的泥腿子，這話不對。"

車廂裏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鄭昊。

"農民種糧食，工人做東西，司機開車，幹部管事，大家都是為了建設咱們國家。"鄭昊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每個字都很清楚，"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比誰低賤。"

"說得好！"老漢第一個鼓掌，"這小夥子說話有道理！"

"就是！都是勞動人民，憑啥看不起人？"抱孩子的婦女也跟著說。

司機老王通過後視鏡看了鄭昊一眼，咧嘴笑了："小夥子，你說得對！我們都是靠手藝吃飯的，誰也不欠誰的！"

王科長的臉色很難看，環顧四周，發現車廂裏的人都在看著他，眼神不太友善。

"哼！"他重重地坐下，不再說話。

車廂裏的緊張氣氛緩和了下來。老漢對鄭昊豎起大拇指："小夥子，你是哪個廠的？說話真有水平！"

"我叫鄭昊。之前是紅星機械廠的，現在已經不是了。"鄭昊笑著回答，"我也是農村出來的，知道種地不容易。"

"好樣的！"老漢拍了拍鄭昊的肩膀，"有文化就是不一樣，說話在理！"

接下來的路程很平靜。王科長雖然臉色陰沉，但也沒再鬧事。鄭昊重新坐下，繼續看著窗外的風景。

快到梨花縣的時候，王科長忽然站起來走到鄭昊身邊，壓低聲音說："小子，你既然不是工人了，你知道得罪我的後果嗎？"

鄭昊抬頭看著他："我隻是說了實話，你要是有意見，可以向我們村裏反映，我在西堯村等你。"

"你以為在村裏就安全了？"王科長威脅道，"我在縣裏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鄭昊淡淡一笑："王科長，我雖然現在隻是個農民，但也沒什麼好怕的。做人總得有個理，不是嗎？"

"你......"王科長還想說什麼，但車子已經進站了。

鄭昊沒再理他，拿起自己的行李，向司機老王揮了揮手："師傅，下次再見!"

"好樣的小夥子！"老王笑著回應，"以後坐車還找我！"

下了車，鄭昊深深吸了一口家鄉的空氣。這趟省城之行雖然沒有成功，但讓他腦海中已經模糊的時代特色，逐漸清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