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控訴帶著一種顛倒黑白的理直氣壯。
許宴的動作頓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人。
那雙曾經讓他覺得清澈動人的眼睛裏,此刻隻有被寵壞的驕縱和對“失寵”的憤怒。
一個做錯事的人,一個在幾百萬觀眾麵前挑戰他們婚姻底線的人,怎麼可以如此理直氣壯地來指責他這個受害者?
好像所有的過錯,都源於他。
難道就是因為他沒有繼續做那個任勞任怨的丈夫?
她難道看不到一點他為了她的付出?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瞬間澆滅了所有的困倦和煩躁,隻剩下徹骨的清醒。
他看著徐慕婉因為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看著她眼中那份理所當然的索取,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自己的枕邊人。
他緊鎖的眉頭沒有鬆開,反而蹙得更深,眼神裏是徐慕婉從未見過的審視和冰冷。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解釋,沒有哄勸,隻是用一種近乎平靜的、帶著穿透力的語氣,清晰地反問:
“徐慕婉,我欠你嗎?”
一句話,七個字。
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徐慕婉所有的控訴、委屈、怒火,瞬間被凍結在臉上。
她張著嘴,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瞳孔因為震驚而微微放大。
那句理所當然的質問卡在喉嚨裏,再也吐不出來。
欠她的?
以往,無論她怎麼發脾氣,怎麼無理取鬧,許宴都會耐著性子,或是溫言軟語地哄。
或是無奈地包容,從未有過一句重話,更遑論這樣直指核心的反問。
他總是默默地收拾好她的爛攤子,滿足她大大小小的要求。
久而久之,“許宴就該如此”成了她思維裏根深蒂固的信條。
這句反問,像一把鋒利的錐子,猝不及防地鑿開了她賴以生存的認知壁壘,露出了裏麵蒼白空洞的底色。
她真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她隻是習慣了索取,習慣了被滿足。
許宴看著她徹底宕機、呆若木雞的樣子,心頭沒有半分快意,隻有更深的疲憊和一種真心喂了狗的了然。
他不再看她,手上用力,準備將房門關上。
就在門縫即將合攏的最後一刻——
“啪嗒。”
一滴滾燙的淚珠,毫無征兆地砸在冰涼的地板上,碎裂開來,留下一個深色的圓點。
許宴關門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抬起頭。
門縫裏,徐慕婉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無聲的淚水正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砸在地板上。
她抬起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再抬起頭時,那雙紅腫的眼睛裏沒有了剛才的憤怒和理直氣壯,隻剩下一種被巨大恐慌淹沒的茫然和無助,期期艾艾地望著他。
“......可是......”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破碎而顫抖。
“你以前......都是這麼對我的啊......你怎麼能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我的任性......不都是你寵出來的嗎......”
她抽噎著,語無倫次,“你怎麼能......怎麼能這樣質問我......”
許宴微微一怔。
他倒是真沒想到,徐慕婉能如此直白地將這份“依賴”歸咎於他的“寵愛”。
這話聽起來荒謬絕倫,卻又道明了一份近乎殘忍的真實。
是他五年來毫無底線的縱容,親手將她塑造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一個無法獨立行走、隻會索取的巨嬰。
有一瞬間他的確動搖了,或許就算要離開,也要讓徐慕晚能好好生活後再離開。
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自嘲,有悲哀,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
他看著門外哭得像個迷路孩子般的女人,終究是歎了口氣。
骨子裏的教養和對這五年時光殘留的責任感,讓他無法狠心關上門,任由她在門外絕望哭泣。
他鬆開了握著門把的手,將門重新拉開了一些。
“好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明顯的疲憊,聽不出多少溫度,更像是一種基於禮貌的安撫,“別哭了。”
這簡短的五個字,對於此刻的徐慕婉而言,無異於溺水者抓住的浮木。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扇重新打開的門縫,捕捉到了他語氣裏那一點點鬆動的跡象——那是她熟悉的、屬於許宴的“台階”。
巨大的委屈和劫後餘生的慶幸瞬間爆發。
“哇——” 她再也忍不住,像一個終於找到依靠的孩子,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她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緊緊地、死死地抱住許宴的腰,把滿是淚水的臉埋進他皺巴巴的睡衣前襟,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老公......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別不要我......”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重複著道歉,仿佛要將昨晚未能表達的悔意和此刻的恐懼一股腦兒地傾瀉出來。
許宴僵硬地站在原地,沒有推開她,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回抱她。
他隻是垂著眼,看著懷裏哭得渾身顫抖的女人,眼神複雜而空洞。
客房門敞開著,門內是淩亂的床鋪和冰冷的空氣,門外是緊緊抱著他不放的徐慕婉。
他嗅著徐慕婉身上那殘留的、甜膩的香水味,心下無奈。
他抬起手,最終也隻是象征性地、極其輕微地拍了拍她顫抖的脊背,動作生疏得如同在安撫一個陌生人。
但是徐慕晚並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她大哭著,哭累了就昏睡過去。
許宴也沒有去追究她到底是真的睡了,還是逃避不想要麵對他們之間不尷不尬的氛圍。
他抱起徐慕晚送回了主臥床上。
在他關上主臥房門的一瞬間,徐慕晚睜開了眼。
抬眼看門關牢後,迅速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上頭信息提示林晚晚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怎麼樣了?】
徐慕晚飛快回了個可愛表情包【拿捏.jpg】
門外許宴的手機也響了,是王浩打來的電話。
剛一接起,就聽見了王浩的聲音:“兄弟,你說欠我頓飯的,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許宴的確也不想在家麵對徐慕晚,他想著能緩一緩也好。
於是,問了地址拿著外套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