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沈裳梨推門進去時,見傅硯修坐在在窗邊,背對著自己,肩線繃得筆直,像是一張拉滿的弓,隨時可能射出利箭。
沈裳梨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傅二公子,躲在這裏偷聽,是君子所為嗎?”
傅硯修身形一僵,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收拾匣,眸色微暗。
“我若說是......”他轉動輪椅,緩緩靠近,嗓音低啞,“你可會怪我?”
沈裳梨坦然迎上他的視線:“自然不會。”
傅硯修眸光一閃,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發梢,像是不經意,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你母親......可曾為難你?”
沈裳梨搖頭,唇角微揚:“她隻是擔心自己的女兒會在這裏受苦,不過......”
“我已經與母親說清楚了,我不僅要留下來,還要帶你去治療腿疾。”
話音一頓,沈裳梨看向傅硯修:“硯修哥哥,你不會是想反悔了吧?”
傅硯修衝她笑了笑:“答應了阿梨的,我怎會反悔?”
有了計劃,沈裳梨便開始實施。
原書中並沒有詳細描述傅硯修的腿是被何人治好的,是以,沈裳梨隻得讓魏青多去打聽一下居住在京城,又性情古怪的奇人異士。
尋常大夫,就算醫術高明,也多是用望聞問切之發,遇上醫書中記載過的病症自然可行,但若遇上像傅硯修這樣複雜的病症,便也隻能稱其無解。
魏青打聽了一日,回來時,拿水胡亂擦了把臉,又連著喝了兩盞茶水,這才將今日探聽到的消息一一道來。
“按著沈姑娘的要求,我一共找到了三位大夫。”
魏青說著,從袖中拿出幾頁薄紙,上麵記錄著三位大夫的情況。
“第一位大夫姓秦,住在城北的烏鵲巷內,據說,他不給達官貴人看診,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不過,卻深受平民百姓愛戴。”
沈裳梨點頭。
本事大的人都是有些清高在身上的,可以理解。
她接過魏青遞來的紙張,指尖輕輕劃過那行字跡,目光卻已落在第二位大夫的記載上。
魏青繼續道:“第二位大夫姓蘇,是太醫院退下來的老太醫,醫術精湛,隻是......”
他頓了頓,神色有些猶豫,“這位蘇老太醫性情古怪,從不輕易為人診脈,據說連太醫院的同僚都難請動他。”
沈裳梨挑眉:“連太醫院都請不動?那他平日裏都在做什麼?”
“聽說他隱居在城郊的竹林小築,整日種花養草,不問世事。”魏青答道。
“不過,他偶爾也會接診一些‘特別’的病人。”
“特別?”沈裳梨眸光微動。
魏青:“這位蘇老太醫如今隻給患了那些不治之症的人看診。”
沈裳梨若有所思,指尖輕輕敲擊桌麵:“這位蘇老太醫......倒像是有些本事。”
“第三位大夫......”魏青遲疑了一下,才繼續道,“這位最是古怪,姓莫,住在城南的廢棄道觀裏,據說......是個瞎子。”
沈裳梨一怔:“瞎子?”
“是。”魏青點頭,“可奇怪的是,這位莫大夫雖雙目失明,卻能以銀針治病,據說手法奇準,甚至能‘聽’出病症所在。”
沈裳梨眸光微亮:“聽出病症?”
魏青頷首:“江湖上都說他醫術通神,可也有人說他是瘋子,畢竟......誰會信一個瞎子能治病?”
沈裳梨:“這三位大夫,倒是各有千秋。”
她將三張紙疊好,衝傅硯修輕晃了兩下:“硯修哥哥,明日,我們便按著這名單,一一拜訪吧。”
傅硯修:“都聽阿梨的。”
吃晚飯時,沈裳梨仍在想著那三位大夫的情況。
秦大夫醫德高尚,卻未必願意接手傅硯修這般複雜的病症。
蘇老太醫醫術精湛,可性情古怪,若連太醫院的麵子都不給的話,想要請他出手相助,怕也困難。
至於那位莫大夫......瞎子、銀針、聽聲辨症......聽起來荒誕,可若真有通神之術,很有可能真的將傅硯修的腿疾給治好。
她眸光微閃,忽然抬眸看向姚氏:“伯母,您可曾見過那位蘇老太醫?”
姚氏搖頭:“我曾帶修兒去過幾次,可竹林小築守衛森嚴,連門都進不去。”
沈裳梨若有所思,指尖輕輕敲擊桌麵:“既然如此......明日先去拜訪秦大夫,再探探口風,若他不願出手,我們再想辦法請蘇老太醫。”
傅硯修:“阿梨是已經有了主意嗎?”
沈裳梨眨了眨眼,笑得狡黠:“硯修哥哥,你信不信我。”
傅硯修輕輕頷首:“自然信你。”
…
翌日清晨,沈裳梨換了身素雅衣裙,由魏青帶路,三人去了烏鵲巷。
烏鵲巷地處城北,巷道狹窄,兩側多是低矮的民宅,偶有藥鋪、雜貨鋪子點綴其間。
沈裳梨一路行來,發現此地雖不繁華,卻透著一股煙火氣,與京城其他權貴雲集的街巷截然不同。
魏青指了指前方一處低矮的院落,道:“沈姑娘,便是這裏了。”
沈裳梨抬眸望去,隻見院門半掩,門楣上掛著一塊斑駁的木牌,上書“秦氏醫館”四字。
字跡蒼勁有力,卻已有些褪色。
她微微頷首,剛要邁步,忽聽院中傳來一聲冷哼:“今日不診脈,速速離去!”
沈裳梨腳步一頓,唇角微揚:“看來,這位秦大夫倒是直爽。”
魏青蹙眉:“沈姑娘,他似乎不願見客。”
沈裳梨卻抬手叩了叩門環,朗聲道:“秦大夫,小女沈裳梨特來求醫,還望撥冗一見。”
院中沉默片刻,隨後傳來一聲輕歎:“進來吧。”
聞言,沈裳梨和魏青麵上皆是一喜,忙推著傅硯修入內。
院落不大,卻整潔有序,藥香彌漫。
一位身著青衫的中年男子坐在藥爐旁,手中握著一柄小秤,正仔細稱量藥材。
他眉目清雋,眸光銳利,雖未刻意打量來人,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沈裳梨福了福身:“秦大夫。”
秦大夫頭也不抬,淡淡道:“姑娘求醫,所為何症?”
沈裳梨目光微閃,斟酌著詞句:“小女的未婚夫婿雙腿有疾,久治不愈,聽聞大夫醫術高明,特來求助。”
秦大夫終於抬眸,目光如刀般掃過坐在輪椅上的傅硯修,而後又落在沈裳梨身上:“姑娘能找到這裏來,就該知道我從不為權貴看診。”
沈裳梨不卑不亢:“和秦大夫醫者仁心一樣,傅將軍在時,為人光明磊落、扶弱濟貧,又怎能算是權貴?”
秦大夫沉默半晌,忽然冷笑一聲:“姑娘倒是會說話。”
他站起身,走到藥櫃前,取出一隻瓷瓶,倒出幾粒黑漆漆的藥丸,隨手拋給她:“拿去吧,此藥可緩解疼痛,但想根治......難。”
沈裳梨接過瓷瓶,心中微沉。
還欲說什麼,秦大夫已經轉身進屋。
看著被關上的屋門,傅硯修眼神黯了黯:“阿梨,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