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用兩根手指,輕而易舉地從她失神的手中,將那枚被她視如珍寶的玉佩,抽了出來。
“看看沒了這塊玉,你還剩下什麼。”
玉佩離手的那一刻,雲璃好似聽到了自己身體裏,有什麼東西徹底碎裂的聲音。
那不是心。
心,早就被他淩遲得千瘡百孔,麻木了。
碎掉的,是她最後一根名為“求生”的弦。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
她隻是緩緩地,靠回座椅上,將頭轉向窗外,看著那些飛速倒退的,毫無意義的街景。
她整個人,都沉入了一種死寂的,絕對的安靜裏。
仿似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精美瓷娃娃,脆弱,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堅硬。
她的安靜,比任何歇斯底裏的哭喊,都更讓宋京聞感到煩躁。
他想要的是她的崩潰,她的求饒,是她承認自己離不開他。
而不是現在這樣。
這樣一副,他宋京聞是誰,她根本不在乎的死人模樣。
一股無名的火,從他心底燒起。
他將那塊玉佩扔到副駕的儲物格裏,重新發動車子。
黑色的卡宴,好比一頭暴怒的野獸,在車流中橫衝直撞。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是沈宜君。
宋京聞皺著眉接起,按了免提。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沈宜君尖利到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哭嚎。
“京聞!京聞啊!你快來老宅一趟!出大事了!”
“我被人騙了!我被雲建國那個天殺的騙了啊!”
“他家那麼有錢!他是林家的大少爺!我怎麼就不知道!我怎麼就跟他離了婚!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沈宜君的聲音裏,是滔天的悔恨和不甘,她根本不是在訴苦,而是在控訴命運對她的不公。
控訴她錯過了那潑天的富貴。
宋京聞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側頭,看了一眼旁邊毫無反應的雲璃。
她依舊看著窗外,仿似電話裏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一個念頭,忽然從宋京聞腦中閃過。
一個惡劣的,殘忍的念頭。
他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調轉方向,朝著宋家老宅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要讓她看清楚。
看清楚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是些什麼貨色。
看清楚除了他,她一無所有。
車子在宋家老宅門口停下。
宋京聞拽著依舊麵無表情的雲璃,走進了那個壓抑的客廳。
客廳裏,沈宜君正坐在地上撒潑,頭發散亂,妝容哭花,一邊拍著大腿,一邊咒罵著雲建國,咒罵著命運。
宋老太太坐在主位上,臉色鐵青。
看到他們進來,沈宜君的哭嚎聲猛地拔高了八度,她連滾帶爬地撲過來,卻不是撲向雲璃,而是撲向宋京聞。
“京聞!你可算回來了!你要為我做主啊!”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說自己剛剛接到一個電話,才知道雲建國是林家失蹤多年的大少爺,而她,本該是林家尊貴無比的大少奶奶。
她的話,顛三倒四,核心隻有一個。
錢。
她錯過了無數的錢。
宋京聞冷眼看著,沒有說話。
沈宜君見他沒反應又猛地轉向雲璃,她一把抓住雲璃的胳膊,那眼神宛如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不,是看一張能兌換巨額財富的支票。
“雲璃!你爸你那個死鬼老爸!他居然是林家的人他怎麼不早說!他要是早說,我怎麼會跟他離婚!我怎麼會帶著你嫁到宋家來受這麼多年的苦!”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雲璃的肉裏。
“都怪你!都怪你這個喪門星!要不是為了你我早就過上好日子了!你現在、立刻、馬上去林家去認親!把屬於我們的東西全都拿回來!一分都不能少!”
她搖晃著雲璃力道之大,仿似要將雲璃的骨頭都搖散架。
雲璃被她搖得頭暈眼花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她看著眼前這個因為貪婪而麵目扭曲的女人。
這是她的母親。
是那個給了她生命卻也給了她無盡痛苦的女人。
雲璃忽然覺得很可笑。
她緩緩地掙開了沈宜君的手。
然後在所有人錯愕地注視下,她做了一件誰也沒想到的事。
她抬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聲。
清脆響亮。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宋京聞。
雲璃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起來。
可她的臉上卻慢慢地綻開了一個笑容。
那笑容,空洞,詭異,又帶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解脫。
“你看,”她看著沈宜君,聲音輕得仿似一陣風,“現在,你滿意了嗎?”
“我這張臉,是不是更像喪門星了?”
“你......你瘋了!”沈宜君被她這副樣子嚇得後退了一步。
雲璃沒有再理她。
她轉過頭,看向宋京聞。
“現在,你的目的,也達到了嗎?”
“看到我眾叛親離,一無所有,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她說完這句話,眼前猛地一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地,朝後倒了下去。
“雲璃!”
宋京聞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也沒想,一個箭步衝上去,在她倒地之前,將她死死地攬進了懷裏。
懷裏的身體,輕得仿似一片羽毛,卻又燙得驚人。
他抱著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絲他自己都無法言喻的慌亂。
醫院。
急診室外的走廊上,宋京聞煩躁地來回踱步。
他討厭醫院。
討厭這裏消毒水的味道討厭這裏壓抑的白色。
這會讓他想起他那個同樣穿著白衣服,關在白色房間裏的母親。
江淮安匆匆趕來低聲彙報。
“先生,查到了。林曄今天在茶舍吃了虧,立刻就派人查了雲建國先生的底細,然後直接把電話打給了沈女士。”
宋京聞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揮了揮手示意江淮安閉嘴。
急診室的門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醫生走了出來。
“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宋京聞立刻迎了上去。
醫生名叫顧言他推了推眼鏡,看了一眼宋京聞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緊張的助理和保鏢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病人沒什麼大礙隻是情緒波動過大,加上長期營養不良才會導致休克。”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宋京聞身上。
“不過,作為家屬我希望你能多關心一下她的心理健康。我看她手腕上有明顯的掐痕,而且精神狀態很差這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家庭關係。”
顧言的話說得客氣卻字字誅心。
宋京聞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我的家事不勞顧醫生費心。”
“抱歉,是我的職業習慣。”顧言沒有被他的氣場嚇到隻是平靜地遞過一張單子,“她需要留院觀察一晚去辦一下手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