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聞去辦了手續,再回來時,雲璃已經被轉入了頂層的貴賓病房。
江淮安正守在門口,看見他,立刻低頭。
“先生,老宅那邊......”
“讓他們鬧。”宋京聞聲音冰冷,推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一片死白,襯得床上那個小小的身影,愈發單薄。
雲璃已經醒了,正睜著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仿似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宋京聞走過去,將江淮安剛剛買來的清粥放在床頭櫃上。
“起來,吃東西。”他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雲璃沒有動,也沒有看他,好比沒聽見。
宋京wen的耐心很快耗盡,他直接動手,將她從床上強行扶了起來,後背塞上枕頭。
“我讓你吃東西。”他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
雲璃終於有了反應。
她偏過頭,避開了那勺粥,聲音輕得仿似隨時會散在風裏。
“我沒胃口。”
“我不想再說第三遍。”宋京聞得臉色沉了下來。
雲璃緩緩轉過頭,視線終於落在他臉上,那雙曾經盛滿了愛慕和恐懼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片荒蕪的死寂。
“宋總還有什麼吩咐?如果沒有,我想一個人待著。”
她用的是最疏離,最客氣的稱呼。
宋京聞的心,猛地一刺。
這比她哭鬧,比她反抗,更讓他感到憤怒和失控。
他猛地將粥碗重重砸在床頭櫃上,滾燙的粥液濺出,燙得他手背一片通紅。
他卻毫不在意。
“雲璃,你最好別挑戰我的底線。”
“我的底線,不是已經被你踩碎了嗎?”雲璃輕聲反問,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的笑意,“我現在,不就是你最想看到的樣子嗎?一無所有,任你擺布。”
她越是平靜,宋京聞心裏的火燒得越旺。
他伸手,想去捏她的下巴,病房的門卻被敲響了。
是顧言。
他拿著一份報告,走了進來。
“宋先生,我來給病人做個複查。”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卻自然而然地打斷了宋京聞的動作,也隔開了兩人之間那令人窒息的對峙。
宋京聞緩緩收回手,冷冷地瞥了醫生一眼,沒有作聲。
顧言仿似沒有看到他難看的臉色,徑直走到病床邊,動作輕柔地檢查了一下雲璃手背上的輸液針頭。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的聲音溫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雲璃搖了搖頭。
顧言又看了看她的臉色,從口袋裏拿出一顆水果糖,放在她的掌心裏。
“低血糖,吃點甜的會好一些。”
那是一顆最普通的檸檬味硬糖,透明的糖紙,在燈光下泛著微光。
雲璃低頭看著掌心裏的那顆糖,看了很久。
有多久,沒人給過她一顆糖了?
宋京聞看著這一幕,看著顧言那溫和的態度,看著雲璃那瞬間的失神,隻覺得無比刺眼。
好比自己的所有物,被另一個男人,用一種他從未給過的溫柔,輕易觸碰了。
“我的女人,輪不到你來管。”他冷冷地開口,占有欲毫不掩飾。
顧言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
“在醫院裏,她隻是我的病人。關心病人,是我的職責。”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倒是宋先生你,如果真的關心她,就不該讓她在長期營養不良的情況下,還承受這麼大的情緒刺激。”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爭吵。”顧言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寸步不讓,“如果你做不到,我建議你先離開。”
這是公然的驅逐。
宋京聞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
他死死地盯著顧言,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可最終,他卻什麼也沒做。
他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那個始終低著頭,攥著那顆糖的雲璃,然後猛地轉身,摔門而去。
那巨大的關門聲,宣告著他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又一次敗下陣來。
病房裏終於安靜了。
雲璃鬆開緊攥著的手,將那顆糖放在床頭,沒有吃。
“雲小姐,”顧言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雲璃抬頭,眼中帶著一絲戒備。
“剛才的詳細檢查報告出來了,”顧言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除了營養不良和情緒問題,報告上,還有另一項重要的發現。”
雲-璃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顧言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投下了一顆真正的炸彈。
“你懷孕了,六周。”
轟隆一聲。
雲璃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即便之前用驗孕棒測出過,可當這個事實,從一個專業醫生的口中,用如此確鑿的語氣說出來時,帶來的衝擊力,依舊是毀滅性的。
她的手,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這裏,有一個生命。
一個她和宋京聞的孩子。
一個,注定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她剛剛經曆了綁架,威脅,被他一次又一次的粗暴對待,甚至還被沈宜君那樣推搡搖晃。
這個孩子......
強烈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渾身冰冷,抖得仿似風中的落葉。
“醫生,他......他還好嗎?”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濃重的哭腔。
顧言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看著眼前這個臉色慘白,好像一碰就會碎掉的女孩,心裏湧起一股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混雜著同情和怒其不爭的複雜情緒。
他將手裏的報告,遞到她麵前。
“從檢查結果來看,胎心還算穩定。”
雲璃的心,稍稍落下。
可顧言接下來的話,又將她打入了更深的地獄。
“但是,”他推了推眼鏡,語氣沉重,“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這個孩子......很危險。”
“隨時,都有可能保不住。”
“而且,”他頓了頓,視線落在她依舊紅腫的臉頰和手腕的掐痕上,問出了一個無比尖銳,也無比現實的問題。
“雲小姐,恕我直言,你確定,要讓這個孩子,出生在這樣的環境裏嗎?”
“他的父親,是剛才那位宋先生,對嗎?”
顧言的話,好比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雲璃所有的偽裝和逃避,逼著她去直麵那個最殘酷的現實。
是啊。
孩子的父親,是宋京聞。
一個視她為玩物,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為了另一個女人,可以毫不猶豫將她推入深淵的男人。
他會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嗎?
不,他不會。
他隻會覺得,這是一個麻煩,一個汙點,一個威脅到他和孟傾然未來的障礙。
他會讓她,打掉他。
用最冰冷,最殘忍的方式。
一想到那種可能,雲璃的心,就痛得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