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仿似濃得化不開的墨。
病房裏沒有開燈,隻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在牆壁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好比一個光怪陸離的牢籠。
雲璃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似和這片黑暗融為了一體。
她的耳朵卻豎著捕捉著走廊裏的每一個細微聲響。
高跟鞋的腳步聲,儀器的滾動聲護士的低語聲。
每一個聲音都可能代表著宋京聞的歸來。
她手心裏緊緊攥著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紙張的邊緣已經被汗水浸得濡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牆上的掛鐘,時針正一點點逼近那個決定她和孩子命運的數字。
十一點五十分。
還有十分鐘。
雲璃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她下意識地將手覆在小腹上,那裏還很平坦卻承載了她全部的希望和恐懼。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儀器的碰撞聲。
“快!1608床的病人血壓驟降心率失常!”
是顧言的聲音,壓低了卻透著一股緊急。
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推著搶救車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顧言。
燈被瞬間打開刺目的白光讓雲璃下意識地眯起了眼。
“準備除顫!”
“腎上腺素一支!”
顧言的指令清晰而快速整個病房瞬間陷入了一種極度緊張又有條不紊的混亂之中。
樓下守著的保鏢立刻察覺到了異樣,第一時間將電話打給了宋京聞。
宋京聞接到電話時,正在返回醫院的路上。
那通電話後,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雲璃那副死寂的樣子,好比一根刺,紮在他心口,拔不掉,咽不下,讓他前所未有地煩躁。
“你說什麼?”聽到保鏢的彙報,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想也沒想,一腳油門踩到底,黑色的卡宴在深夜的街道上,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朝著醫院的方向瘋狂衝去。
等他衝到病房門口時,門已經被關上,上麵亮起了“搶救中”的紅燈。
那三個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想衝進去,卻被江淮安死死攔住。
“先生,您冷靜點!醫生正在搶救!”
“滾開!”宋京聞一把將他推開,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名為“失控”的恐懼。
他討厭這種感覺。
他討厭所有脫離他掌控的事情。
雲璃,這個女人,她竟然敢。
她竟然敢用這種方式來挑戰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宋京聞覺得自己的耐心和理智都快要被那盞紅燈消磨殆盡時,搶救室的門,終於開了。
顧言摘下口罩,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沉痛。
他看著門口這個渾身散發著暴戾氣息的男人,緩緩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宋先生。”
他的聲音很輕,卻好比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宋京聞的神經上。
“病人大出血,我們盡力了。”
“孩子,也沒保住。”
宋京聞的腦子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死了?
那個女人,就這麼死了?
他還沒允許她死,她怎麼敢死?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的空洞感,瞬間將他吞噬。
那不是悲傷,也不是痛苦。
是一種,屬於自己的東西,被硬生生從生命裏剝離,從此再也找不回來的,徹底的虛無。
“京聞。”
孟傾然也匆匆趕到了,她看到顧言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一切。
她走到宋京聞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臂,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哀傷。
“別太難過了,也許這樣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她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地不用再想那些不該想的事情了。”
她的話聽起來是在安慰,每一個字卻都在提醒宋京聞,雲璃的死是她自己的選擇是一種對他的背叛。
宋京聞猛地揮開她的手那力道之大,讓孟傾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他沒有再看任何人隻是失魂落魄地,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與此同時,醫院地下三層陰暗潮濕的醫療廢物通道裏。
一輛不起眼的白色貨車悄無聲息地滑入夜色之中。
車廂裏混雜著消毒水和福爾馬林的氣味。
雲璃躺在一個巨大的黑色標本袋裏隻留出一條微小的縫隙用來呼吸。
她能聽到車輪壓過路麵的聲音能感覺到車身的每一次顛簸。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但她知道她自由了。
她和她的孩子都自由了。
車子在城郊一個廢棄的倉庫停下。
司機打開車廂將她從標本袋裏放了出來。
倉庫裏早有一個人影在等著。
是顧言。
他遞給雲T璃一個背包。
“這裏麵有五萬塊現金,一部新手機還有一張新的身份證。名字叫蘇念,年齡改小了兩歲背景我已經處理幹淨了,短時間內沒人能查到。”
他將一串鑰匙放在她手裏。
“往南三百公裏有個叫安海的小鎮。我在那裏有一套閑置的老房子,地址在背包裏你先去那裏安頓下來。”
雲璃接過背包,那重量是她後半生的希望。
她看著眼前這個隻見過幾麵卻改變了她一生的男人,喉嚨幹澀千言萬語最終隻化為一句。
“謝謝。”
“活下去。”顧言看著她隻說了這三個字便轉身消失在了夜色裏。
從此山高水遠他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半年後。
安海鎮午後。
陽光透過爬滿藤蔓的窗格懶洋洋地灑進一間名為“向陽”的花店裏。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
雲璃或者說蘇念,正坐在搖椅裏輕輕晃動著。
她穿著一身素淨的棉布長裙,長發隨意地挽在腦後,臉上不施粉黛卻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寧的氣色。
她的小腹已經高高隆起,雙手正溫柔地覆在上麵,感受著腹中生命的每一次胎動。
店裏的老式電視機,正播放著午間財經新聞。
“據悉,宋氏集團在總裁宋京聞的帶領下,半年內成功吞並三家上市公司其商業版圖再度擴張。宋京聞本人也因此被評為本年度最具影響力的青年企業家......”
電視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她熟悉到刻骨的臉。
宋京聞。
他比半年前更加冷峻,也更加深不可測。
那雙眼睛裏的掌控欲和偏執有增無減仿似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入腹中。
雲璃的視線隻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秒便平靜地移開了。
仿似在看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風鈴被推門的動作撞得叮當作響。
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墨鏡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環顧了一下這間小小的花店,視線最後精準地落在了搖椅裏的雲璃身上。
緩緩摘下墨鏡露出一張俊美又桀驁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