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鳶寧從醉香樓出來後,她摸了摸腰間卻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錦囊不見了。
不過她倒也沒有想著回去找,畢竟隻是個普通的信物而已,能夠通過錦囊得知自己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即便能夠知道,也不可能將她與“玉麵神醫”聯係在一起,江湖上都以為神醫是一個男子。
她回到崔家推開房門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幼弟崔墨白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棒在練習寫字。
那字跡還極為漂亮,倒是出乎崔鳶寧的意料。
她最開始的時候還真以為崔墨白就像傳言中說的那般不學無術,沒想到還是有些自天賦的。
就在她打量地上那些字的時候,崔墨白察覺到眼前來了人。
這個姐姐長得並不是那麼好看,臉上還有一道疤,眼神也很冷,讓人覺得不好接近。
就在崔墨白打量崔鳶寧的時候,崔鳶寧卻伸出一隻腳來,然後用腳尖將地上的字全都給糊成了一團,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崔墨白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委屈和憤怒:
“你、你幹什麼?!”
他辛辛苦苦練了半天的字,就這麼被毀了!
崔鳶寧收回腳,神色依舊平靜,
“字,不是這樣練的。”
崔墨白咬了咬唇,不服氣道:“那該怎麼練?你又不懂!”
崔鳶寧沒說話,隻是從他的手中接過木棍,隨後蹲下身,在地上輕輕劃了幾下。
筆鋒淩厲,轉折有力,幾個大字瞬間躍然於地——“誌存高遠”。
崔墨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這字......比他的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崔鳶寧收起木簪,淡淡道:“想學嗎?”
崔墨白下意識地點頭,但很快又警惕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教我?”
崔鳶寧唇角微勾,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因為,你姓崔。”
崔家的孩子,不該是個廢物。
崔墨白怔了怔,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姐姐似乎沒那麼可怕了。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那......你能教我醫術嗎?”
崔鳶寧眉梢微挑:“你想學醫?”
崔墨白點點頭,稚嫩的雙眼中透露著一絲堅定,“我想學醫,然後這樣就可以治好娘親的病了。”
娘親久病成疾,時不時的就要咳血,可即便這樣了,她每日都還要幫人家打絡子換錢。
要是他像姐姐一樣會醫術,說不定就能夠讓娘親少受一點罪。
崔鳶寧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可以,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從今日起,不許偷懶。”
崔墨白眼睛一亮,立刻挺直了腰板:“我保證不會偷懶的!”
崔鳶寧勾了勾唇角道:“不過你還是要先入學堂,醫術的話等你認識的字多了我再慢慢教你。”
聽到“學堂”兩個字的時候崔墨白眼神微微一暗,他極為小聲道:“可以不去麼?”
他並不是很想到學堂裏去。
崔鳶寧一時間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崔墨白搖搖頭,“沒什麼。”
崔鳶寧還以為他是在擔心學費的事情,隨即開口安慰道:“你放心,一切都有我。”
她現在賺的銀子,恐怕幾輩子都花不完,既然她們是骨血至親,就該多幫襯著才是。
崔墨白點頭答應了下來,甕聲甕氣的說了一句,“多謝阿姐......”
他喊完一聲阿姐後耳根都忍不住紅了。
要知道他以前可從來沒有叫過江蘊珠阿姐......
崔鳶寧看到他那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沒想到這個幼弟居然這麼可愛。
崔鳶寧說到做到,第二日一早便帶著崔墨白去了鎮上最好的學堂。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崔墨白跟在崔鳶寧身後,小手緊緊攥著衣角。
他穿著崔鳶寧新給他買的青色長衫,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可眼神卻飄忽不定,時不時往路旁的樹叢裏瞟。
崔鳶寧察覺到了他的躊躇,“緊張?”
崔墨白隻是咬了咬下唇,並沒有吭聲。
崔鳶寧停下腳步,轉身看他,她蹲下身,與崔墨白平視:
“平日學堂裏可有孩子欺負過你?”
崔墨白身子一僵,隨即搖了搖頭:“沒、沒有......”
“撒謊。”崔鳶寧的目光落在他的交叉在一起的手上,“你的手在抖。”
崔墨白將手背到身後,眼眶卻微微有些發紅。
崔鳶寧歎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遞給他:“拿著。”
崔墨白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幾塊精致的點心和一個小瓷瓶,他有些疑惑的問道:“給我這個作什麼?”
崔鳶寧淡淡道:“餓了就吃點心。若是有人欺負你......”她指了指瓷瓶,“就打開讓別人聞一聞,不過別讓自己聞到。”
崔墨白困惑地眨眨眼,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學堂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崔鳶寧將崔墨白交給夫子後,並未立即離開,而是隱在不遠處的一棵老槐樹後觀察。
一個胖墩墩的男童率先發現了崔墨白,高聲嘲笑道,“喲,這不是崔家的小廢物嗎?怎麼今天舍得到學堂來?”
周圍幾個孩子哄笑起來。崔墨白低著頭,攥緊了崔鳶寧給他的布包,一言不發地往裏走。
“跟你說話呢!”胖小子一把拽住崔墨白的後領,“聽說你娘病得快死了,是不是真的啊?”
崔墨白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但很快又壓了下去。
他掙脫開來,繼續往前走。
崔鳶寧眯起了眼睛,沒想到這孩子比她想象的更能忍。
散課的時候卻有四五個大孩子將崔墨白圍在中間,那個胖小子從他的懷裏搜了鳶寧給的小瓷瓶。
他拿在手裏看了看,然後作勢要打開。
崔墨白臉色煞白,原本還唯唯諾諾的,可突然之間像變了個人似的撲上去,大吼道:“快還給我!”
胖小子顯然沒料到一向懦弱的崔墨白會反抗,被撞了個趔趄。
其他孩子見狀,立刻圍上來對崔墨白拳打腳踢。
崔鳶寧手指微動,幾枚銀針已夾在指間,但她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轉而從地上撿起幾顆石子,輕輕一彈。
胖小子突然捂著膝蓋跪倒在地,“誰、誰打我?”
又是一顆石子,這次打中了另一個孩子的後頸。
孩子們驚慌失措地東張西望。
“有、有鬼!”一個孩子尖叫起來。
趁他們分神,崔墨白猛地搶回瓷瓶,轉身就跑。
孩子們想追,卻被接連飛來的石子打得抱頭鼠竄,最後隻能丟下幾句狠話逃走了。
崔鳶寧悄無聲息地跟上了崔墨白。
他跑出一段距離後,躲進一處廢棄的棚子下麵,蜷縮在角落裏發抖。
崔鳶寧看到他小心檢查了瓷瓶確認無恙後才鬆了口氣。
“為什麼不還手?”
崔鳶寧的聲音讓崔墨白嚇得差點把瓷瓶摔了。
他抬頭看到姐姐站在麵前,臉上閃過一絲羞愧:“我...打不過他們。”
“打不過可以智取。”崔鳶寧在他身邊蹲下,輕輕擦去他嘴角的血跡,“那瓷瓶裏裝的是迷藥,若吸入一點就會昏睡半日。”
崔墨白瞪大了眼睛:“所、所以阿姐是讓我......”
“讓你用來防身的。”崔鳶寧淡淡道,“不過你忍住了沒用,倒也還好,畢竟迷藥傷腦。”
她從懷中取出剛買的鬆子糖,塞了一顆到崔墨白嘴裏:
“甜嗎?”
崔墨白含著糖,點了點頭。
崔鳶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既然甜那就振作起來。”
崔墨白看著她,眼淚突然不爭氣得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