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時,雪停了。
前堂與後院之間,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我想我現在應該去準備晨食。
可是徹夜未眠帶來的疲倦襲來,我隻想坐下,觀雪。
雲中郡房屋的門檻極高,我坐著正合適。
自從盤下這間醫館,這後院一草一木皆是我精心布置。
雪落在枯枝上,銀霜素裹。
“咯吱,咯吱——”
循聲望去,高景山提著食盒走過來。
“高州送來的,想來娘子還未來得及進食。”
我連忙起身,接過食盒。
“多謝少將軍。”
高景山微微側身,避開我的致謝。
“是我應該感謝娘子,不知娘子師從何處?我該如何稱呼娘子?”
接過食盒的手因為用力有些發白,我不知道高景山是有心試探還是隨口一問。
“民女名喚楚儀,至於這身醫術是從前戰時跟在遊醫身邊所學。”
“不算精通,隻是治些傷寒雜病。”
說完,我垂下頭不再看他。
過了許久,頭頂的視線移開。
“楚娘子,叨擾了。”
聽到高景山這語氣平常的話,我心稍稍鬆下來。
“勞煩楚娘子,用過晨食來替我換藥。”
高景山說完話之後,轉身離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和雪色融為一體。
銀發,白衣,唯一能看清的是腰間蹀躞帶。
上麵鑲嵌的玉,是趙嬋儀親手所刻。
用過晨食之後,我如約到來前堂。
高州不見了蹤影,隻有高景山一個人坐在那裏。
針灸過後,我在傷處換上一帖新藥。
收拾東西的時候,聽到高景山的聲音:
“高州送來的晨食,楚娘子用得可好?”
聽到這句話,正在收拾舊藥貼的手一頓。
食盒裏的飯食,有一道湯餅,小麥所製。
成德公主趙嬋儀有風疹,吃不得小麥。
我假意把袖子往上捋,露出沒有紅疹的肐膊。
轉身之後,肐膊特意橫在身前,行禮回話時語氣帶著感激:
“多謝少將軍送的晨食,喝完湯餅後,走在雪地裏倒也不覺得冷了。”
高景山的視線停在我的臂上,遲遲移不開。
我不在乎他這失禮的舉動。
隻要能打消他的懷疑,哪怕是褪去衣衫站在他麵前我也不在乎。
眼見高景山眼神低垂,臉色愈加蒼白。
我轉身佯裝收拾醫具。
臨走之前,被高景山拉住衣角,
然後,聽到身後傳來輕輕地一聲:
“嬋儀。”
語氣悲傷,像窮途末路的遊子,又像前路渺茫的行人。
“少將軍,民女名喚楚儀。”
身後拖拽的力道消散,我端著醫具往外走,步伐平穩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