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歡是踩著高跟鞋進來的,清脆的“噠噠”聲,像死神的催命符。
我死死地盯著窗台上那盆已經枯萎的綠蘿。
那是我被送進來時,唯一被允許帶來的東西。
它曾是我在這片白色地獄裏,唯一的生機。
可就在昨天,那個冷漠的護士,當著我的麵,把半瓶消毒水澆進了花盆裏。
她冷笑著說:“傅總吩咐的,不能有任何細菌,以免影響容器的狀態。”
就像我此刻的生命,正在被他們用最殘忍的方式,一點點扼殺。
“姐姐,醒啦?”
白清歡的聲音甜得像裹了蜜的毒藥,讓人聽了直反胃。
她隨手把一個嶄新的愛馬仕鉑金包扔在床頭櫃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包裏露出一堆花花綠綠的藥瓶,上麵全是看不懂的外文標簽。
“看,雲深剛托人給我從德國買回來的最新款心臟保養藥。”
她炫耀似的拿起一瓶,在我眼前晃了晃。
“一粒就頂你輸的那些低賤的國產藥水一個月,可高級多了呢。”
我費力地扯了扯嘴角,喉嚨裏卻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發不出半點聲音。
嘴裏還殘留著早上被強行灌下的營養液的腥氣。
那股味道,像極了三年前,我爸從頂樓跳下來後,停屍房裏彌漫的氣味。
壓抑,絕望,又令人作嘔。
我的胃部開始一陣陣地抽搐。
“哎呀,姐姐別這麼看著我嘛,怪嚇人的。”
白清歡拖過一把椅子,大喇喇地在我麵前坐下。
她新做的紅色蔻丹指甲,輕輕劃過我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針孔。
那輕微的摩擦聲,帶著一種極致的惡意,像是在無聲地嘲諷我的無能和狼狽。
“你知道嗎?雲深昨天來看我,親手給我削了一隻小木兔子。”
她看著我,笑得一臉天真無邪。
“他說啊,比以前給你削的那隻要好看一百倍呢。”
木頭兔子......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疼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我書架最顯眼的位置,就擺著一隻缺了耳朵的木頭兔子。
那是去年傅雲深去鄉下考察項目時,隨手用一截樹枝給我削的。
他當時把兔子塞到我手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手藝不行,念念別嫌棄。”
後來我無意中聽見他對助理說:“等清歡的病好了,就讓她看看,我的念念,也是有人疼的。”
原來,那句我奉為至寶的“偏愛”,不過是他用來刺激白清歡的工具。
是早就預設好的、用來彰顯他白月光獨一無二地位的冰冷籌碼。
我,從頭到尾,都隻是個可笑的參照物。
白清歡像是嫌刺激我還不夠,又從那個昂貴的鉑金包裏,掏出了一個透明的密封袋。
袋子裏,裝著幾根烏黑的長發。
“這是雲深前幾天從你的梳子上,一根根撿下來的。”
她把袋子湊到我眼前,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他說,你的頭發又黑又亮,要留著做個紀念呢。”
她說著,隨手把那個密封袋扔在了地上。
然後,她抬起腳,用那雙十厘米的尖銳高跟鞋,狠狠地碾了上去。
纖細的鞋跟在透明的塑料袋上反複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可我覺得臟。”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這種東西,怎麼配得上我的雲深呢?”
發絲在鞋跟下被踩碾的聲音,像極了三年前我爸墜樓時,骨頭碎裂的那聲悶響。
“對了,還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
她突然俯下身,湊到我的耳邊。
“三年前,我吞安眠藥自殺,其實是故意的。”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一顆炸雷,在我耳邊轟然炸響。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她看著我震驚到呆滯的表情,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我就是要讓雲深覺得他欠我的,一輩子都欠我的。”
“隻有這樣,他才會心甘情願地把你留在身邊,像養一頭豬一樣,好吃好喝地養著。”
“然後,等我需要的時候,再幹幹淨淨地,摘走你的心。”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場殘忍的剜心之仇,從三年前,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精心策劃了。
白清歡直起身,滿意地欣賞著我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又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拔開瓶塞。
一股刺鼻的福爾馬林的氣味,瞬間灌滿了整個病房。
“提前讓你適應一下嘛。”
她笑著,把那個瓶口對準了我的臉。
“省得到時候進了太平間,把我們可憐的護工給嚇著了。”
那股氣味蠻橫地鑽入我的鼻腔,刺激著我的呼吸道。
我無法控製地劇烈咳嗽起來,胸腔裏像有一把火在燒。
床頭的監護儀上,我的心率曲線猛地向上飆升,隨即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滴——滴——滴——”
玻璃牆外的傅雲深臉色大變,猛地推開門衝了進來。
他一把揮開白清歡,動作粗暴得沒有絲毫憐香惜玉。
他手忙腳亂地將氧氣麵罩扣在我的臉上。
“誰讓你用這個東西的!”
他衝著白清歡怒吼,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抖。
白清歡被他吼得愣住了,隨即委屈地扁起嘴,眼淚說來就來。
“雲深,我......我隻是想讓姐姐提前適應一下......”
“滾!”
傅雲深的吼聲,震得整個病房的牆壁都在嗡嗡作響。
他猩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瞳孔裏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
“念念,別怕,沒事了。”
這是他第二次對我說“別怕”。
可這一次,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裏的不是擔心,不是心疼。
是恐懼。
是怕他最完美的“心臟容器”,在這最後關頭,出了任何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