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亮得像一片白色的深淵。
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主刀醫生正在戴無菌手套,他手指上的一枚婚戒在燈光下閃了一下。
那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想起我爸生前,手上也總戴著一枚褪了色的銀戒指。
他說那是外婆留下的,要一直戴著,直到給我攢夠嫁妝的那天。
可是,他沒等到那天。
“Container-01,生命體征穩定,可以進行麻醉。”
我聽見手術室的門被從外麵推開。
傅雲深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噠、噠”聲。
他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我的手術台邊。
“念念。”
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這場殘忍的獻祭。
“等手術結束,我會立刻送蘇陽去瑞士最好的療養院。”
“那邊有全球頂尖的心臟病專家,他會沒事的。”
他還在用我唯一的弟弟,來安撫我這個即將被獻祭的祭品。
我死死地盯著他襯衫袖口的那顆藍寶石袖扣。
那是我在上個月他生日的時候,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托人從法國拍回來的。
他收到的時候,高興得像個孩子,抱著我轉了好幾個圈。
他說:“念念,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現在我才明白。
原來我送的最好的禮物,不是這顆袖扣。
而是我胸膛裏這顆,馬上就要被他親手剖出來,送給另一個女人的心臟。
麻醉師舉著一支巨大的針管走了過來。
針頭上的金屬反光,像死神鐮刀上的寒芒,刺得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霍三爺在電話裏對我說的話,突然在我腦海中響起。
“傅雲深的軟肋,是他自己都還沒發現的,那份深入骨髓的在意。”
當時我不懂。
現在,我好像懂了。
他在意的,從來不是我蘇念這個人。
他在意的,是這顆能讓他心安理得地去麵對白清歡,去彌補他所謂虧欠的心臟。
麻醉劑即將注入我靜脈的那一瞬間,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偏過頭,死死地盯住了傅雲深的眼睛。
“傅雲深。”
我的聲音嘶啞,又幹又澀。
“你後背上那道疤,下雨天的時候,是不是還很疼?”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間,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一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刺殺。
冰冷的匕首劃開他後背的時候,溫熱的血濺了我一臉。
我至今都記得那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把我死死地護在身下,用後背替我擋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他在我耳邊,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念念,別離開我。”
那句話,曾是我在五年情深裏,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我以為那是愛。
傅雲深狼狽地別過頭,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他的聲音比手術室的空氣還要冰冷。
“那是我用來換你心臟的籌碼,自然不能讓它壞了。”
“睡吧。”
“醒來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你也不會再痛了。”
意識模糊的最後一秒。
我看見他下意識地抬起手,隔著襯衫,摸了摸自己後背那道疤痕的位置。
他的指尖,在那塊襯衫布料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中,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不是醫院。
車窗外,是飛速倒退的城市夜景。
霍三爺坐在副駕駛座上,正舉著手機。
“告訴傅雲深,手術很成功。”
“‘蘇念’的心臟已經成功移植到了白小姐體內。”
“至於‘蘇念’的屍體,已經按他的吩咐,送去太平間了。”
他掛了電話,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遞過來一杯溫水。
“你弟弟蘇陽,已經在去蘇黎世的飛機上了。”
“傅雲深現在,正守在太平間外麵。”
“對著一口為你準備的空棺材,發呆呢。”
我捧著水杯的手,突然開始無法控製地顫抖。
水灑出來,燙在我的手背上,我卻感覺不到疼。
原來,這就是霍三爺的計劃。
偷天換日。
用一個早就腦死亡的陌生人,換下了手術台上的我。
讓傅雲深親眼看著我“死”去。
讓他以為,他真的,親手剜了我的心。
“他剛才在太平間裏,對著那具陌生的屍體,摸了摸她的臉。”
霍三爺看著我,語氣平靜地陳述著。
“我的人聽見他嘴裏一直在念叨著一句話。”
“‘念念,對不起’。”
對不起?
多麼可笑!
傅雲深,白清歡。
你們等著。
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
我要讓你們這對狗男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