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後,公婆以幫忙帶孩子為由,住進了我家。
房子還是那個房子,但空氣變了。
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周末,我做了滿滿一桌菜。周浩說,一家人,要的就是這個熱乎氣。
公公的酒杯已經空了三次,滿臉紅光。
婆婆王桂芬則慢條斯理地,把我燒的魚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挑出一根沒剔幹淨的刺,扔在桌上。
我抱著女兒喂米糊,沒說話。
忽然,公公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夾起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裏,又端起了桌上的白酒瓶。
“看短視頻上都這麼幹!”他大笑著,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然後拿起一雙筷子,在酒裏蘸了蘸。
一股刺鼻的酒精味瞬間彌漫開。
我喂食的動作停了。
那雙沾滿晶瑩酒液的筷子,越過半個餐桌,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直接把孩子擄走,猛地塞進了我女兒的嘴裏。
“從小練酒量,長大才能幫她爸擋酒!”
女兒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那不是平時的哭鬧,是純粹被劇痛和辛辣灼燒的尖叫。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瘋了一樣衝過去,伸手就去搶孩子。
“你幹什麼!”
一隻手從斜裏伸出,狠狠將我推開。是婆婆。
我一個踉蹌,還沒站穩,臉上就挨了重重一下。
“啪!”
耳光聲清脆響亮。我的頭被打得偏向一邊,耳朵裏嗡嗡作響,臉頰火辣辣地疼。
“你敢對你公公動手?反了天了!”婆婆的聲音又尖又利,像錐子一樣紮進我耳朵裏,“不就是嘗口酒,金貴成這樣?你家生的是公主啊?”
我捂著臉,死死盯著她。
她被我看得發毛,隨即怒火更盛,一根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
“不下蛋的雞,好不容易生個賠錢貨還當成寶!”
我聽見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釘子,釘進我的骨頭裏。
周浩終於衝了上來。
我以為他會去搶孩子,會去質問他父母。
但他沒有。
他從身後死死地抱住了我,是抱住我,不是他們。
“小晚你冷靜點!小晚!”他的聲音急切又慌亂,在我耳邊像念咒一樣重複,“爸媽也是開個玩笑!他們沒有惡意的!你別衝動!”
一個玩笑。
我的女兒還在他爸手裏,臉漲得通紅,被嗆得撕心裂肺地嗆咳,哭聲都變了調。而我的丈夫,在拉著我,讓我冷靜。
我掙紮的力氣,忽然就沒了。
身體一軟,被他拉扯著後退了兩步,腳下絆到椅子腿,整個人摔倒在地。
冰涼的地磚,隔著薄薄的衣料,刺得我一哆嗦。
我躺在地上,抬起頭。
視線越過周浩焦急的腿,我看見公公還在笑,他甚至把滿臉淚痕、嗆咳不止的女兒舉起來,上下晃著逗弄。
我看見婆婆叉著腰,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掛著勝利的冷笑。
我看見我的丈夫,站在我與他們之間,張開雙臂,像一個盡職盡責的調停人,在徒勞地維持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