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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癡情

和煦的暖陽透過琉璃雕花窗,折射滿地的光芒。

將離在滾燙的懷裏醒來,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一夜的肆意放縱似乎被清晨的驕陽扯去了遮羞布,她無處躲藏,隻能將頭深埋在錦被中,閉眼裝睡。

古銅色精壯的大手無意識地摟著她朝自己懷裏攏了又攏,抱得緊緊的。

他不用香,身上充斥著男性天然的氣息,濃烈又張揚,讓人心很安定。

外頭似有叩門聲。

李承昊睡眠很警覺,立刻就醒了。

他戀戀不舍地鬆開懷中的暖玉,披上外袍後打開一條門縫。

光透過縫隙落進屋內,又被李承昊高大的身影擋住,隻露出一條狹長的線。

玄暉低聲地說些什麼,他回頭往床上看了一眼,聲音壓得極低:“知道了。”

門再度關上,他呲溜鑽入被褥中抱著將離,俯身親了又親,“你繼續睡,我去去就來。”

將離咬著被角沒敢吱聲。

等李承昊一走,她踉踉蹌蹌下床,抓起衣服飛速穿好,偷偷摸摸打開門。

門口的侍衛親兵見到他朗聲大喊:“尚書大人,早!”

將離麵色緋紅,嚇得後退了一步,“早,早。總督忙呢?昨夜飲多了酒,多有叨擾,我我先回去了。”

親兵一臉喜色,恨不得昭告天下:“嗯呐!總督大人的心上人找到了,在前頭花廳呢。”

將離一愣,心上人?

謔嗬,前些日子是聽聞他四處找一個舞姬,莫不是那個女子?

“是舞姬?”她皮笑肉不笑。

親兵點頭如小雞啄米,滿臉都是八卦的興奮:“大人也聽說了?可不是麼,總督大人為了她,幾乎把雀都的土都來回翻了好幾遍。”

“總督真是癡情啊。”將離手搖著扇,笑意更深了,“那姑娘叫什麼?”

“好像叫……”親兵歲數小,沒看出她的眼神逐漸變冷,“叫星星!”

他想起來了,玄暉提過那個女子眼睛亮的像星星,“就是星星!”

“她對我們總督有救命之恩,總督年年冬日述職都要回雀都找她,找了十多年了。”

將離以扇擊手笑:“好好好,癡情種。本官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不打擾總督好事了,告辭。”

“尚書大人慢走。”親兵拱手相送,連連讚歎這尚書大人是真兄弟,也替總督高興呢。

玄暉一路小跑了來,“大人起了嗎?可要傳膳?”

“大人?”親兵一愣,“尚書大人都走了啊。”

“走了?”李承昊從廊下快步走來,神色一緊,“何時走的?”

“剛剛……”親兵手指了指,想起什麼,對李承昊拱手道;“大人說不叨擾總督的好事,先回府了。”

“好事?我什麼好事?”李承昊陰著臉,“有屁快放!”

親兵一臉迷茫:“您心上人找著了,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哦,對,尚書大人說祝您和星星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李承昊氣得給他一記腦瓜崩,“爺宰了你!”

玄暉死命拉住他:“爺,冷靜,冷靜。他爹是全喜啊!不看僧麵看佛麵,咱喜叔就這麼個獨苗,您消消氣、消消氣!”

全喜是北冥王府的管家,自小對疼李承昊疼得跟親兒子似的。

“老子管他是誰兒子!他現在是我爹!我活爹!我扇死你這個兔崽子!”

“全布,還不快滾蛋!”玄暉朝小親兵擠眼。

全布癟著嘴哭喪著臉跑了,“我,我也沒說錯什麼啊!”

“兔崽子!別回來!我殺了你!”

李承昊氣得要死,轉身回屋撿了套衣裳換上,吩咐玄暉,“備馬,我要去將府!”

“那星星……”玄暉打嘴,“呸,那昭昭姑娘怎麼安置?”

“隨便找個地兒給她住下。”李承昊冷下眉眼,“替本世子備份大禮送去舒王府,就說多謝王爺費心費神給我找著人了。”

“是。”玄暉領命,李承昊又道:“告訴他們不許進屋。等我回來親自收拾。”

昨夜的歡愉如同一場絢爛而華麗的夢,越回味越不真實;他害怕收拾了,一切又倒回至從前。

一想到將離,他從內到外的傻笑止都止不住。

他低頭瞧了瞧身上的衣裳,又覺得不滿意,脫了下來重新選了一套灰藍色山石巨浪紋樣圓領袍,腰束黑腰封鑲銀飾,頭束同色銀冠綴藍寶石,氣質清朗、穩重。

將府門房說將不棄不在。

李承昊不同他囉嗦,直接推開人,大踏步朝府內走:“不在也無妨,本世子來都來了,怎麼也該祭拜下太傅再走。”

這話沒毛病,滿雀都都知道太傅的頭顱供在祠堂,自清晨起往來吊唁的人就絡繹不絕,李承昊要祭拜自然無法阻攔。

也不知道大人為何非要攔住他。

李承昊大咧咧地跟著小廝到了將府祠堂,果然看到將離一身素衣跪在蒲團上。

她扭頭看了一眼是他,又默默轉頭回去,口中念念有詞。

李承昊接過小廝的香,挑開衣袍直直地跪了下來。

將離輕抬眸,淡淡道:“總督大人,不必行此大禮,家父受不起。”

“太傅國之柱石,受得起有餘。更何況……”他聲音轉低,“你爹就是我爹。”

將離雙手合十,不理他:“可不敢擔此大名。”

李承昊微微湊過身子,卑微又誠懇:“全布胡說的。你聽我解釋。”

什麼全部胡說?糊弄誰呢。

將離白了他一眼:“你我隻是同僚,總督無需同我解釋。家父慘死,我委實沒心情同你囉嗦,慢走不送。”

“好,別動氣。你說什麼我聽什麼。我帶了兩罐藥膏,可還疼?”他臉紅至耳根,“那什麼,昨夜我弄在外頭,可你還是得喝點那什麼,以免萬一。”

他雖然生澀,但冊子翻過不少,該懂還是懂的。

什麼和什麼,琉羽在一旁燒著金銀紙,全然聽不懂。

將離臉紅得跟梅子醬似的,匍匐在地上對著牌位磕頭,低低地罵了句:“滾。”

“我滾,馬上滾。”李承昊咚咚磕了三個頭,喜氣揚眉地離開。

琉羽都看呆了:“這李總督脾氣可真好啊。”

將離好不容易才讓臉上的紅暈褪下去,這才再次抬起頭。

身後,將之瑤扶著將老夫人走進祠堂,遣散奴仆後,關閉大門。

琉羽不放心,守在了門外。

將老夫人跺著鳩杖:“逆子,你到底將你母親和大哥藏在何處了?!快說!”

將之瑤哭哭啼啼告狀:“將離,做人不能太貪心。你想取代哥哥做尚書,又想嫁給太子,這怎麼可能!我為了大哥,寧可犧牲自己的幸福。你告訴我們,娘和大哥在哪,我成全你。你做太子妃,我不同你爭。你放過大哥吧!”

“休想。”將離合上眼,低聲念著往生經。

將老夫人老淚縱橫:“將離,你想讓你爹看到你骨肉相殘嗎?”

“他活著時看得夠多了,習慣了。”

將老夫人一口氣噎著上不來,差點就嗝過去了。

將之瑤又是哭,像一隻嗡嗡響的大蒼蠅。

將離緩緩起身,將之瑤下意識地捂著腦袋,縮進將老夫人身後:“別打我!”

“我勸你們別整幺蛾子,消停些,興許將不棄還能多活兩天。”

扔下這句話,她果斷轉身離開祠堂。

“又號喪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哭太傅呢。”琉羽跟在她身後,低聲道:“幹脆結果了那兩母子得了。”

將離剜了她一眼,敲了一記腦瓜崩,“殺人不過頭點地,殺完之後呢?別總想著殺殺殺。走吧,帶上藥,看看師父去。”

“好嘞。把中午黎叔燉的雞湯帶上吧?給師父補補。”

琉羽年紀小可孝順得很,要不是將離攔著,估計柳翠筠和將不棄都要死上八百回了。

兩人前腳出了門,後腳那道灰藍色身影就從將府門後鑽出,跨上馬,遠遠跟了上去。

玄暉覺得很丟人:“爺,咱這樣偷偷摸摸的,像什麼樣子?”

“你懂什麼,她對我有誤會。我這不是找機會同她解釋嗎?”李承昊控製著馬速,手情不自禁撫摸著唇,腦海裏都是昨夜的將離。

“那您還不快些打發了昭昭姑娘,這不是膈應人麼……”玄暉弱弱地加了句。

先前因為找這個昭昭弄得滿城風雨,現下人找到了,總督大人又移情別戀了,還是個男的,他正發愁該怎麼對北冥王交代。

完了,北冥傳宗接代的重任隻能寄托在十歲的二公子身上了。

“別瞎喊。”李承昊嗤了一聲,眸光斂了淩厲多了柔情:“我的昭昭,可不是阿貓阿狗都能當的。”

得得得,玄暉懶得同他掰扯:

“那日同將不棄一道出城的肥娘子就是豆腐巷王娘子。她被拔了舌頭,卑職問了幾句,隻可惜她不會寫字,光點頭搖頭,問得不甚清楚,隻知道是收了人銀子害將不棄。您說,這尚書大人,到底得罪誰了?”

李承昊已經猜到七八成了:“自然是得罪了將不棄。”

“將不棄得罪了將不棄?”

玄暉想說,你知道你在放什麼屁嗎?

滿腦子將不棄,怪不得崔無咎說他腦袋壞掉了。

李承昊勒住馬,鄭重其事、難掩喜悅:

“她不是將不棄,記住,她叫將離。十五年前將太傅家生的是雙生子。”

玄暉從馬上摔了下來,屁股著地。

半晌,他望著絕塵而去的李承昊大叫:

“太好了,是女的!我們有救了!”

全清觀,香火繚繞。

秋末暖陽透過斑駁的樹枝落下稀碎的光影,金黃的落葉隨著微風沙沙而響;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姑子在低頭掃著落葉,抬頭看到將離笑了笑,“晌午慧修師父還念叨你呢,可不就來了。”

將離頷首行禮:“這幾日辛苦諸位師父了。我帶了些吃的,您老也歇歇。”

琉羽奪過笤帚,“我來掃。”

將離朝抬腳朝觀內走,慧修的禪房叫古月齋。

不大的院子極盡簡樸,隻門口種著一顆五針鬆,造型修剪過,映著白牆黑瓦,頗有意境。

慧修倚靠竹椅上看書,見她來了想起身,將離立刻小跑至身前,將她按回去:“別,傷口都沒好全乎呢。”

“敷了藥了,不妨事。屋裏的情況如何了?”慧修對她努了努嘴,“將家死士日日守在道觀簷上,我怕他們會狗急跳牆。”

“來時一路都有人跟著,老妖婆急了。琉羽將人都藏好了,他們找不到的。”將離視線落在木頭樁的瓷碗上,“藥都涼了,怎麼不喝呢?”

“苦的要死,誰愛喝誰喝。”慧修撇嘴,突然眼睛一亮,“你氣色不錯,不一樣了。”

將離沒來由的心一慌,灑落幾滴藥汁,“無事小神仙,氣色自然好。”

“我不信……哎,這位是?”

慧修的視線越過她,落在拱門高大的身影上。

那人從光中走來,笑得像個諂媚的狗腿子:

“慧修師父?幸會!幸會!我是北冥世子李承昊,今日特地來拜會師父,問您好。”

慧修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北冥?

“我不記得同北冥王府有來往啊?”

將離氣得咬唇,“李承昊,你怎麼陰魂不散?”

“哎,我來看慧修師父的。師父您有所不知,當年我母親病重,父親請了雲堇師父去北冥醫治,您是雲堇的師姐,自然也是我們北冥的恩人。恩人在上,受在下一拜。”

就這麼一小會兒,他已經將關係探得七七八八了。

他要跪下,嚇得慧修差點從竹椅上跳起來。

將離一把拉住他,低聲威脅:“你嚇到我師父了!”

李承昊反手就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言辭既坦蕩又無賴:“你師父就是我師父,拜一拜理所當然。”

他比將離高一個頭,一低頭就看到晶瑩如玉的耳朵,心又漾了開,像這秋日的日頭,散著一圈又一圈溫暖的光暈,晃得他都醉了。

“拜過了,滾蛋吧。”將離悄摸往外推他。

慧修皺了皺眉,“你們在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將離訕笑:“這李世子就喜歡開玩笑,師父你別當真。你不是來為你母親祈福的嗎,出這個門右轉進大殿,去吧,去吧。”

眼刀斜視,別給我在這添亂。

李承昊抿唇傻笑,像個花癡一樣:“你真細心,都想到我母親了。那我去上個香,外頭等你。”

等?等你個大頭鬼啊!將離就差要撓頭大喊了,可慧修在身側,她隻好皮笑肉不笑應道:“去吧。”

他一步三回頭,慧修好不容易憋著笑,滿眼了然,“他喜歡你。”

將離剛想否認,慧修又道:“你也喜歡他。”

“師父!”將離麵色坨紅,低頭用湯匙攪著黑乎乎的藥汁,“您也知道,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思。”

“北冥世子……這的確讓我想起了往事。”慧修道,“我與他娘紀雲茵有過一麵之緣。”

將離頗為好奇,“您怎麼會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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