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胖子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那......那我呢?」
「你?」我看了他一眼,「你也不會死。但你會比死更難受。你會成為這輛車新的‘乘客’,永遠被困在這條路上,日複一日地重複今天的經曆,直到你的陽氣被徹底耗盡,魂飛魄散。」
高胖子徹底崩潰了。
他無法想象那種永無止境的折磨。
「不!我不要!」他抓住我的褲腿,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司機大哥,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爸!我給你錢,我有很多錢,都給你!」
我撥開他的手。
「現在,隻有一個辦法能救你們。」
「什麼辦法?你說!隻要能活命,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斬斷執念。」
「斬斷......執念?」
「對。你和他之間,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現在,你要親手把它剪斷。」
我從儲物格裏,拿出一把生了鏽的剪刀,和一根紅色的蠟燭。
「坐到他麵前。」我命令道,「點燃這根蠟燭,看著他的眼睛,把你心裏所有想說,卻沒來得及說的話,都說出來。好的,壞的,愧疚,怨恨,所有的,一字不留。」
「說完之後,用這把剪刀,剪斷蠟燭的火苗。」
「這就是了結。」
高胖子接過剪刀和蠟燭,手抖得厲害。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他看著他父親的影子,又看看窗外越聚越多的恐怖黑影,臉上充滿了掙紮和恐懼。
讓他當著父親的「麵」,剖開自己內心最肮臟,最悔恨的一麵,比殺了他還難受。
「快點!」我催促道,「那些東西快過來了!再猶豫,我們所有人都得玩完!」
車身開始輕微地晃動,窗戶玻璃上,已經有黑影貼了上來,發出「刺啦刺啦」的抓撓聲。
高胖子顫抖著手,劃了好幾次火柴,才終於點燃了那根紅色的蠟燭。
昏黃的燭光在搖曳,勉強驅散了周圍一絲寒意。
他盤腿坐在地上,正對著父親的那個影子,將蠟燭放在兩人中間。
「爸......」
他剛開口,眼淚就湧了出來。
「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是個畜生......」
他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開始訴說。
從他記事起,父親就是個老實巴交,甚至有些窩囊的男人。在工廠上班,拿著微薄的工資,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
而他,從小就看不起這樣的父親。
他羨慕別人的爸爸能賺大錢,能讓他穿名牌,開好車。
他怨恨父親的無能,讓他覺得在朋友麵前抬不起頭。
他拚命賺錢,開公司,出入高檔場所,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和父親不一樣。
他成功了,但也變得越來越看不起這個給了他生命的男人。
「我總覺得你丟我的人......我帶朋友回家,你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就縮在角落裏......我給你錢,讓你買好吃的,好穿的,你都舍不得,偷偷存起來,說要留給我......」
「我他媽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一個能讓我有麵子的爹!不是一個窩囊廢!」
他說到這裏,情緒激動起來,聲音也變得尖利。
車窗外的抓撓聲更響了,車身晃動得也更厲害。
「別說廢話!說重點!」我低喝一聲,同時再次搖響了手裏的銅鈴。
鈴聲暫時鎮住了外麵的東西。
高胖子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看著父親的影子,眼神裏的怨恨慢慢褪去,被無盡的悔恨所取代。
「其實......其實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小時候我生病,你背著我跑了三條街去醫院......我上大學的學費,是你跟廠裏人低聲下氣借的......我開公司賠了錢,是你拿出養老的存折,說‘兒子,沒事,從頭再來’......」
「這些......這些我都記得......」
「可我就是......就是個混蛋!我把你的好當成理所當然,還反過來怨你沒本事!」
「昨天......昨天我不該跟你吵的......房子給你就給你了,我再買就是了......我怎麼能......怎麼能說出那麼混賬的話......」
「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對著那個影子,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燭光下,那個佝僂的影子,似乎微微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