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葉葵帶著母親回了將軍府，如今的將軍府隻有幾個年邁的老人看家。

“劉爺爺，我是阿葵。”

葉葵敲著將軍府的大門，夜風將她的衣裳吹得獵獵作響，懷裏的母親早已虛弱的閉上了眼，可葉葵卻覺得像是有什麼在追趕她一般，她一刻都不敢停下來。

過了許久，院子裏才有了響動，緊跟著年久失修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探出個頭來。

“又是哪家的調皮崽子，哄老頭子呢，阿葵多少年沒來過了？怎會夜半來敲門？”

大約是京中夜風涼，葉葵鼻尖通紅，她竭力揚起笑臉，邁著輕快的步伐往裏走。

“劉爺爺，沒人誆您，我從西疆回來了，帶著我娘一起回來的，往後我們母女就住將軍府了。”

劉爺爺年紀大了，聽了好幾次也聽不真切。

“啊？阿葵你半夜帶著你娘回來將軍府？你爹不又得派人一趟一趟的催？那小子慣會做麵子功夫，其實一點都不體諒你娘，你們既然回來了就安心住下，他要是敢派人來催，看我不將他們打出去！”

葉葵已經沒有力氣跟劉爺爺解釋了，點了點頭就抱著母親直接往後院走。

將軍府裏久無人住，雜草已經有半人多高了，但是已經入了夜，葉葵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收拾了，且將就一夜再說吧，畢竟行軍途中比這更惡劣的住宿條件也有，至少將軍府裏還有片瓦遮露氣，已經知足了。

葉葵找了間相對幹淨的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從箱籠裏翻出被褥，將母親抱上床。

薛如月緊緊的抱著葉葵的手臂，就像是抱著救命稻草一般，生怕一個鬆手就又要回到那不見天日的黑暗裏，葉葵試了好幾次都掙不開，隻能跟著一起躺下。

這一夜，葉葵睡的極不安穩。

夢裏，她又回到了八歲被父親送離京城的那一年，她跟許多年歲相仿的孩子一起被關在籠子裏押上馬車運往西邊，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未來是什麼。

那段時日裏，她還沒從離家的恐懼中抽離出來，內心就充滿了對強大的渴望。

在玉門關時，葉葵趁著商隊更換輪值逃了出來，被師父救下後帶回昆侖派學藝，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她不要命的模樣令師門上下震驚，若不是去了西疆，至今無人知曉她曾是侯府貴女。

睡夢中，葉葵也總覺得有一雙手撫著她的臉，她試了好幾次，都睜不開眼睛，最終隻得作罷。

西疆漫天的黃沙漸漸變成血流成河的戰場，她拚命的揮動手中的青冥劍，敵軍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她腳下。

一陣狂風卷過，對麵的敵軍卻變成了父親的模樣，葉葵踟躕一瞬，他便張牙舞爪的衝了過來。

葉葵憑本能揮動青冥劍，還沒靠近葉暉，他就從馬上栽了下來。

夢由心生大約便是這樣。

寅正時分，葉葵如往日一般睜開眼，母親已經不在身邊了，她立即清醒過來披上衣裳起身出門。

院子裏，薛如月正帶著人在清除院子裏的雜草，看到葉葵時，她連比帶劃，葉葵懂了，她想早點把將軍府收拾出來。

葉葵簡單梳洗後，打馬上街買回油餅和包子，跟母親和將軍府裏其他老人分食，簡單說明了她們母女如今的處境。

“阿葵別怕，我這把老骨頭雖然不能上戰場，但收拾一個酒囊飯袋綽綽有餘，你跟你母親安心住著，將軍府的舊人都送去莊子上了，我這就去莊子上傳話讓他們都回來，薛家永遠是你們的靠山！”

說話的是跟著薛老將軍一起上戰場的薛忠，他年紀大了又無後人，便留在薛家替老將軍守家。

“我再去牙行買幾個丫鬟婆子回來伺候你們母女，缺什麼咱們就置辦什麼。”

這番話讓葉葵心中缺失的那一塊漸漸被塞滿，她卻擺了擺手。

“此事不急，我師姐家在京城有商行，也做牙行生意，回頭我拿師姐給我的令牌去挑人就好，當務之急是我母親的身體，她被毒啞了，臉也受了重傷，我要傳信給三師兄，請三師兄進京為我母親看診。”

薛如月“啊啊”著搖頭，葉葵英氣的眉毛擰作一團。

“我三師兄專研醫術，天底下還沒有他看不了的病症，母親安心等他就好，對他來說沒有比疑難雜症更好的禮物了。”

葉葵話音剛落，一陣風似的衝進來一個圓臉小姑娘。

“將軍，婢子可算找到您了，老將軍不放心，讓巾幗營一半的探子都出動尋找您的下落，婢子想起您離開前收到的信，一路直奔京城，沒想到您真的回京了......”

葉葵苦笑：“那封信裏說我娘病逝，我如何能安心在軍中繼續待著？”

“將軍別擔心，老將軍都安排好了，您此行回京不會有事的，婢子這就去傳遞消息已經找到您了，好讓老將軍安心。”

知道外祖父會安排好一切，但葉葵還是愧疚，走之前怕他老人家擔心，她連招呼都沒有打。

“小桃，我奔襲回京時，斬下了西涼太子的項上人頭獻給皇上做萬壽節的賀禮，皇上不會追究我回京的事。不過，我恐怕暫時難以離開，京中還有些瑣事需要我處理。”

小桃了然點了點頭：“隻要將軍平平安安的，西疆咱們遲早都能回去的，婢子先去傳消息，讓巾幗營的姐妹們速速入京。”

葉葵眼眶一熱，叮囑小桃：“還有我三師兄，讓人傳信給他，讓他盡快入京。”

“您前腳離開西疆，羅大夫問過我幾句話就跟著離開了，算算日子，羅大夫這兩日收到消息就會來尋您了。”

想到三師兄已經在入京的路上了，葉葵稍稍安心了一些。

“小桃，將軍府裏還沒收拾好，皇上那邊還等著我進宮回話，將軍府和我母親就暫時托付給你了，我放在你那裏的銀子你隻管用便是，不用問我。”

在巾幗營的時候，小桃就是葉葵的得力助手，無論是生活起居還是上戰場，她從未讓葉葵操心過，她的到來對葉葵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

葉葵將母親薛如月介紹給小桃，小桃頓時嚇了一跳，不過她並沒有細問，一疊聲就應下了葉葵的囑托。

“將軍托付的婢子定然會盡心竭力，隻是......您暫時還是不要出府為好，寧國公世子揚言今日要上門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