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乾陽殿內煙氣未散,百官肅立。
今日聖上提前召見,說是要問邊防事宜。可殿中暗流湧動,昨夜六皇子蘇徹在秦府遭刺殺的消息,在宮中已經沸沸揚揚。
蘇戾站在人群前列,麵色平靜,實則心跳微亂。
——昨夜刺殺,本是謝家部署周密之舉,怎料那廢物非但沒死,還真要出外領兵。
謝貴妃謝燼今日並未來殿,隻派人遞了信,說病了。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病了,是氣得快瘋了。
就在這時,大殿門外傳來太監尖聲一喊:
“六皇子殿下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望去。
隻見蘇徹穿一身玄色常服,步履閑適而來,腰間佩著那柄昨夜血未洗淨的長劍。
他神色慵懶,嘴角掛笑,走進殿中時朝眾臣一抱拳:
“昨夜秦府小酌,不料幾位朋友前來關心,隻可惜......都死在半路上了。”
殿內一片死寂。
皇帝睜眼,聲音低沉:
“昨夜有人刺殺你,身上可有傷?”
蘇徹攤攤手:“他們刺得太慢,我毫發無損。”
皇帝眼角抽了抽,半晌歎道:“你啊......”
他望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兒子,忽然有些恍惚。
前太子倒台之後,幾個皇子兄弟相殘,宮牆陰詭,人人都在拉幫結派,隻有他,蘇徹,一直孤身一人。
連他生母,都是病死冷宮,無人問津。
皇帝低低道:“朕的兒子,除了你,全都有後台——”
“二皇子蘇戾有他母親謝貴妃,有他舅舅謝舫,是當朝右丞。”
“三皇子蘇瑾有母家世族溫家,溫祺是左丞。”
“四皇子蘇和有關中門閥支持,五皇子蘇棠有江南賦稅......”
“可你——連個替你求情的娘都沒有。”
蘇徹靜靜站著,眼神清澈無波。
皇帝歎息,轉頭對身邊內侍低語幾句,那內侍立刻退下,片刻又回來,手上捧著一道明黃色詔書。
“朕擬了婚事。”皇帝道。
“你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上柱國長女,陸家獨女陸清婉,冰雪聰明、姿容出眾,你娶她,陸家便是你靠山。”
朝堂嘩然。
陸家乃勳貴之後,乃先帝舊部,曆代守北部邊防。其女陸清婉,號稱“長安第一才女”,是許多世家子弟夢中情人。
連蘇戾都曾請旨求親未果。
皇帝竟將她許給六皇子蘇徹?
蘇徹卻“嘖”了一聲,打斷了皇帝。
“陛下。”他輕輕一笑,眼神幽深,“您是想拿美人把我困在府中,生幾個白胖小子,好教我別去前線送命?”
皇帝挑眉。
“兒臣知您疼我。”蘇徹語氣平淡,“可我不要女人,也不要靠山。”
“我隻要——兵權。”
整座大殿靜了三息。
皇帝眼神驟變,幽幽望著他:“你真想去前線?”
“我若連死在北疆的膽子都沒有,還談什麼當皇子。”蘇徹說罷,單膝跪地:
“請父皇賜我兵符,代君父北上平亂!”
眾臣齊聲勸阻:“萬萬不可!”
“陛下三思,六殿下大言不慚,萬不可將兵權交其手中——”
“請陛下以大局為重,北疆事應由朝中統兵將領調遣,六殿下不可貿然行事——”
蘇徹麵不改色,看向謝舫,忽然咧嘴一笑:
“你們怕我,是不是?”
“你——”謝舫怒極,“陛下!這等口出狂言之人,如何擔大任?”
就在群臣大嘩時,皇帝抬手止聲。
“國事動蕩,眾多皇子無人承擔,隻有你願親赴險地。罷了,朕便賜你節製西北三路邊軍,暫攝雲州、蘭州、寧北三郡軍政。”
殿中瞬間寂靜如死。
謝舫咬牙欲言,皇帝猛然一拍禦案,聲音如雷:
“再多一個字,朕就賜你回鄉養老!”
謝舫麵色鐵青,怒火中燒,卻隻能俯首稱是。
而蘇戾也咬緊牙關,不敢作聲。
蘇徹起身,淡然行禮,轉身要走。
走到殿門口時,他忽然轉頭,朝謝舫與蘇戾微微一笑:
“放心,很快我就會回來的——帶著兵回來。”
謝舫臉色一白,蘇戾背後冷汗涔涔。
三日後,長安城鞭炮連天,錦繡如畫。
街頭巷尾皆傳今日是蘇徹娶親的日子,娶的還是陸家千金,陸清婉——那位“拒絕二皇子”“冷臉三皇子”“碎了國子監一片癡心”的第一才女。
有人搖扇歎息:“陸家這是......毀了啊。”
也有人偷偷咬耳:“聽說是皇命,蘇徹手裏現在有尚方寶劍,連右丞相都不敢惹他。”
婚禮當日,在陸府門前,蘇徹一身大紅喜服,歪著頭站在陸府門口,肩上還扛著把尚方寶劍。
迎親禮官皺眉:“殿下,您這是......?”
“順手帶的。”蘇徹懶洋洋地答,“聽說有人想在婚禮上耍花樣,俺也想玩玩。”
禮官僵住。
陸家門前,女眷早已議論紛紛。
“陸姑娘竟要嫁這廢物......多可惜!”
“這門親是皇上硬壓的,陸家也是沒法子。”
此時陸清婉身披霞帔,靜靜站在門後,聽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一笑,低聲道:“娘,扶我出去。”
“婉婉——”
“女兒今日,是嫁人,不是服刑。”
她話音未落,步出門檻,紅蓋頭未遮,隻冷冷一眼掃過人群,眾人立時噤聲。
陸清婉淡道:“夫君雖不羈,卻有膽、有劍、有命。我願嫁他。”
“若誰再敢言他......我便當眾吟詩一百首,吟到你祖墳開花。”
眾人臉色齊變:“不敢,不敢......”
蘇徹站在不遠處,耳朵一動,轉頭看她,嘴角一挑:“誒,媳婦兒你這殺傷力比我那寶劍還強點。”
到了禮堂,禮官板著臉念禮,一字一句都故意拖長,仿佛是在諷刺蘇徹:
“新郎蘇徹,三歲狂笑,五歲亂跑,十歲砸書,十五歲被稱廢物王爺,十七焚燒景和宮......”
蘇徹聽到此處,眼神冷了下來。
“——禮官。”他抬手打斷。
“微臣在。”禮官低頭。
“你知道尚方寶劍用來幹什麼的嗎?”蘇徹拔出三分劍鋒,寒光乍現。
禮官額頭冷汗直冒:“回殿下......以天子之名,先斬後奏......”
“很好。”蘇徹打了個哈欠,“那你想不想試試我這劍,是不是真的?”
“微臣再也不敢——!”
“行。”蘇徹揮手,“那繼續念。”
禮官哆哆嗦嗦換了口風:“新郎六殿下英姿勃發,誌存高遠,新娘陸清婉蕙質蘭心,才情卓絕。今六殿下與佳人喜結連理,恰如明珠配玉樹,清風伴朗月,實乃天作之合......”
洞房花燭夜,蘇徹坐在房梁上晃腿。
陸清婉一襲紅衣,拈著喜糖,冷冷開口:“你再不下來,我就寫一篇檄文,說六皇子大婚夜怯戰。”
蘇徹翻身而下,湊近她:“我不是怯戰,我是怕你一見我這俊臉,就暈過去。”
“......你臉大到暈不了。”
“那你今晚是不是打算——”
“聽我朗讀《離騷》。”
“!!!”
蘇徹痛苦地趴在桌上:“你......你果然是來折磨我的!”
陸清婉終於笑了。
“蘇徹,我嫁你,雖是聖旨,卻也是我自己選的。”
蘇徹猛然抬頭,看她鳳眼如星。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不是肌膚之親,是彼此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