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劈頭砸下來時,江淮序連外套都沒披,就被兩名保鏢直接拽出了小樓。
他沒哭沒鬧,隻在踉蹌裏問一句:“你們幹什麼?”
因為江淮序的特殊,秦老夫人讓他每周抽一次血作為檢查。
可是上一次抽血就隻過了三天。
保鏢像沒聽見,直接把他拉進醫療室。
門“砰”地合上,冷氣撲麵。
江淮序被反綁在采血椅,不鏽鋼扶手貼著皮膚,冰得發藍。
三天前,他才從這裏走出去,臂彎裏還貼著一塊醫用膠布。
現在那塊膠布被粗暴撕掉,舊針孔曝在燈光下,青得發紫。
“秦總,”醫生聲音發顫,“江先生三天前才抽過400cc,再抽300cc,會休克的。”
秦丹凝倚在門框,一身白色半裙,看起來格外溫柔,整張臉卻沉在陰影裏。
她沒看醫生,隻看江淮序,目光居高臨下,像在審視一件尚有利用價值的器具。
“他命硬。”她說。
三個字,把江淮序釘在原地。
他忽然想起傍晚,傭人們在後廊嚼舌根。
“李少爺夜裏突然咳血,老太太急得團團轉。”
“江淮序的血不是隨便抽嘛,反正他也是賤命一條。”
原來如此。
血袋晃過來,上麵已經貼好標簽:
“李允墨專用血清”
黑體,宋印,無情得像是刻在墓碑上的銘文。
針頭刺進去。
江淮序沒喊疼,隻是盯著那截透明管子,看自己的血被一點點吸走。
“秦丹凝。”他喊她名字,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冷。”
女人終於動了。
秦丹凝走到他麵前,單膝蹲下,伸手把貼在他唇邊的碎發撥開。
指尖還是記憶裏那股梔子花香,卻再也暖不了他。
“再忍五分鐘。”她說,“允墨那邊等不及。”
江淮序笑出了聲。
笑得肩膀發抖,笑得眼淚砸在手背上,跟血一個溫度。
“五分鐘?”他喘著氣,一字一頓,“秦丹凝,我會死的。”
女人垂眼,指腹擦掉她淚,動作溫柔得像從前哄他睡覺。
可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往心窩裏捅。
“你死不了。”她聲音溫軟,“你救過我那麼多次,不差這一回。”
血袋漸漸鼓脹。
江淮序眼前開始發黑,耳邊隻剩雨聲和心跳聲。
血泵發出穩定的“嗒、嗒”,像死神的節拍器。
第七十二滴時,他的指尖開始發麻,指尖像被無數細針穿透;
第一百四十七滴時,視野出現灰斑,無影燈變成一團模糊的月亮;
第二百滴,他聽見醫生再次求情:“秦總,血壓降到40了,不能再抽了。”
秦丹凝的嗓音隔著霧氣飄來,低沉而溫柔,仿佛情人深夜的耳語:
“再抽50cc就停,允墨還在樓上等。”
允墨。
江淮序的唇無聲地重複這兩個字,像在咀嚼一瓣苦到發麻的橘子核。
“250cc。”護士報數。
秦丹凝終於抬手,卻不是喊停,而是走過去,俯身替他撥開粘在唇角的發絲。
她的指尖帶著雨水的涼,落在他幹裂的唇上,像落下一枚遲到的吻。
“別睡,”她說,“你暈過去,血就廢了。”
江淮序掙紮地睜開眼,看見她的瞳孔裏映出自己。
蒼白、幹癟。
他忽然笑了,笑得胸腔裏發出風箱般的輕響。
“你記得十二歲那年嗎?”她輕聲問,“你在度假區發病,我背著你跑了兩公裏去找醫生,鞋跑掉了,腳磨得全是血泡。”
秦丹凝沒回答。
“十四歲,你被綁架,我替你擋了一刀。”她笑,眼淚滑進嘴角,鹹得發苦,“刀疤還在,你當時說,阿序哥哥,我欠你一條命。”
女人手指一僵,眼底掠過一絲她讀不懂的裂痕,但很快被冷漠覆蓋。。
可下一秒,血袋“滴”一聲滿了。
束縛帶鬆開,江淮序整個人往前滑,膝蓋砸上不鏽鋼踏板,發出鈍重的金屬響。
秦丹凝回頭,似乎想伸手,卻在指尖碰到他肩膀的前一厘米停住。
“送他回房,”她收回手,聲音低啞,“把血立刻送去允墨那裏。”
那一瞬,她的背影遙遠,像一座她永遠無法攀附的絕壁。
江淮序突然想起上周抽完血後,她親手給她遞的那杯紅棗水,杯沿還沾著她指尖的溫度。
江淮序被解開束縛,整個人往前栽,膝蓋砸在地板上,發出悶響。
他沒力氣爬起來,隻能眼睜睜看她走到門口。
“秦丹凝。”
他用盡最後一口氣喊她。
女人腳步頓住,卻沒回頭。
“從今往後,”他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你欠我的,再也不用還了。”
電梯門合攏,暴雨聲被隔絕在金屬之外。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把秦丹凝摟入懷中,她動情親吻說:“阿序哥哥,你的心跳救了我。”
現在,她親手把那顆心跳裝進了別人的藥瓶。
秦丹凝,江淮序再也不要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