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尚也在大婚當晚才明白的,
秦越想要的不是她。
遙記得三年前那個夏日的午後,知了叫得聒噪,一封紅底燙金貼從秦府遞到了母親手上,
秦府的人說秦老爺求娶葉家嫡女,
她內心澎湃,打開後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從頭到腳,涼到心發顫。
帖子末端寫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葉雲沐。
秦越求娶的嫡女居然是葉雲沐,
將母親對她多年的精心栽培襯的像個笑話。
母親說一定是寫錯了名字,她亦是這麼認為的。
葉雲沐生性頑劣,整日拋頭露麵,天不亮就拿著疊繡品上街叫賣,甚至將東西賣進了青.樓,更別說後來和賭坊那個下九流廝混在了一起。
秦府的帖子正是在那兩人濃情蜜意,恨不得昭告天下時遞進葉家的,秦越不可能不知道。
官家小姐倒貼下九流,
葉雲沐她就是全盛京的笑話。
沒人會要那種私定終生的女人,秦越更不可能,
定是名字寫錯了。
她信心滿懷地登上花轎,想著如何在洞房花燭時將這個小插曲像說故事一樣說給夫君聽,
再調笑他一句“連我的名字都寫錯,罰你抄一百遍”
玩笑話再沒機會說出口,蓋頭被揭開時,她清楚地看見秦越那雙勾人的鳳眼由喜轉怒,接著拂袖而去。
她在床邊坐了一整夜,怔怔看著龍鳳呈祥的紅蠟燭一點點燃燒殆盡。
她有她的驕傲和自尊,不曾吵過,也不曾鬧過,三年了,她盡心操持著這個家,就是等著秦越可以發現她的好。
可她等來的是什麼,
無盡的冷落。
三年了,三年了他都沒碰過她一次,
那人不過二十有四,正是火氣旺盛的年齡,沒妾沒通房,而且潔癖甚重,不可能出去嫖。
她篤定秦越在外麵養了個外室,沒準還是照著她那妹妹模樣找的。
撈葉雲沐出來是她提的,三年的冷落讓她看清了現實,
什麼都是虛的,有個孩子養在身邊才是正事。哪怕這個孩子不是從她肚裏出來的,
秦越不碰她,天天一副清心寡欲的嘴臉,但若把葉雲沐弄他身邊蹦躂呢,他忍得住嗎!
至於她這個妹妹,就先放她享兩年福,至於生完後麼,世事難預料,像是不小心落水,遭到歹人劫持,總有一款不幸為她量身定做。
...
窗戶的光亮滅了,
天光一寸寸亮起。
阿沐起了個大早,床又大又軟,睡的她神清氣爽。
她一出房門就看見院裏站著的小姑娘。
十五六的年齡,圓臉,背著個小包袱,靠假山邊上,看見她出來,笑眯眯地迎上來,
“葉姑娘,我是夫人送您的丫鬟,叫七月。”小姑娘笑道。
阿沐說:“太好了,正愁沒人手,你就送上門來了。”
七月“啊?”了下,被阿沐拽著往外走。阿沐先把棋譜送給阿姐,然後要了二兩調查經費,帶著小幫手一起出了秦府大門。
七月扭著胳膊掙脫出來:“你帶我去哪!”
阿沐說:“盯梢。”
七月:“盯誰?”
阿沐:“秦老爺。”
七月轉身往回走。她惜命。
阿沐說:“你莫要慌,不會暴露的,真暴露我給你頂上。”
說著又攥住小姑娘胳膊把她往外拖,
七月這次掙脫不開了,
這哪是女人家的手,鐵鉗似的,勁怎麼這麼大呢!
七月說:“你這人怎麼這樣!”
阿沐問:“你來是幹嘛的。”
七月一愣,說:“夫人讓我來伺候你…”
其實是派她來監視的,一切情況都要彙報。
阿沐笑道:“受排擠了吧,把這個爛活丟給你。讓你跑來監視我。”
七月一愣又一愣,喃喃了句:“你怎麼知道的…”
她嘟囔道:“監視的活不好幹,稍不留神就背鍋,工錢還不變,沒人想幹,於是落到了我這個新來的頭上...”
阿沐說:“好說,夫人讓你監視我,是防止我和秦老爺搞一起,你幫我監視秦老爺,可以加快我完成任務的速度,
等我查到真相給夫人交差完我就走了,這樣就不會和秦老爺搞一起,這就是你監視的意義,
所以等下你監視的不是秦老爺,而是我,就算你眼睛看著的是秦老爺,實際上監視的是我,懂了沒?”
七月沒懂,捋順思路間已經被拖出了秦府大門。心裏還想著這人說話怎麼和市井流氓似的,什麼搞一起不搞一起…
怪讓人臉紅的。
秦老爺上早朝去了,她被安排在皇宮外麵的樹林裏麵,葉姑娘說,一見到老爺下朝就去西街的賭坊通知她,
說完就走了,臨走前還給她留了一壺水,一包路邊買的肉包子。走了一會兒又折回,折了葉子大的樹枝蓋她身上,說這樣保險。
七月莫名其妙地接下了這個差事,
阿沐這邊就輕鬆多了。
她用二十文買了袋橘子,去賭坊找項起了。
賭坊關門晚,所以開門也晚,這個時候大部分看場子的都在睡覺,阿沐以為去了就能見到項起了,結果被他的好兄弟告知那人跑去碼頭搬黃沙了。
原話是:“說什麼要掙一千兩,還要在盛京買套宅子,不努力幹不行,我看他是腦子壞了,盡想些沒用的,不如買壺酒,夢裏什麼都有。”
阿沐鼻子酸酸的。
傻子,
她隨口一說,他就當真了。
一條長河貫穿了整個大啟的土地,流經盛京的這一段是要塞,來往船隻絡繹不絕,
清晨的霧還沒散盡,吸進肺裏依然能感到潮濕,
她找到項起了,
那人走在河堤邊,被薄霧籠罩著,赤著上身,肩上扛著沉甸甸的泥沙袋,脖子被壓的向前,大手抓著最上麵一袋,手臂發力,繃出有力的線條,
他將沙袋放在板車上,轉頭又回船上繼續卸貨。
別人都是一袋一袋扛,他一次扛三袋,
真傻。
“不幹了,回去吧。”她堵住他的去路,心疼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