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芷換好鞋,往客廳的方向探頭,並未見著有人。
“芷小姐回來了。”保姆隔著毛巾端砂鍋上桌,以為她在找傅弘昇和顏悅,解釋道,“先生太太還在樓上呢,馬上開飯,我現在去叫他們下來吃飯了。”
風芷緩了口氣,舒展眉梢,“我去叫就行,您先忙。”
傅弘昇端坐在書桌前,麵色鐵青。
“這死丫頭真是給我反了天了!”
他這兩天剛聯係上傅婉霜,奈何好話說盡,那丫頭半句不經耳,非要跟著那沒家世沒錢途的臭小子。
顏悅站在身後,那雙保養極好的手替男人捏肩拿穴,表情頗為得意。
她捧過一旁的茶,“消消氣,別把自己給氣出病來了。”
傅弘昇一拍桌振飛了鋼筆,嚇得顏悅手一抖,險些將茶打翻出去。
“她不回來你就高興了,整個傅家都是你說了算,沒人敢跟你唱反調。”
顏悅年紀不算大,十七八歲就跟了傅弘昇。
可百年的狐狸也夠成精,演技已是修煉得極佳,至少拿捏眼前的男人綽綽有餘。
隻見她撒了茶盅,兩手一撤,臉一側,捂著妝麵已經梨花帶雨地淌下淚來。
這招百試不爽。
老男人憐香惜玉,氣雖未消,卻將人一把拉過來摟著哄了。
“來我看看剛才燙著沒。”
顏悅拍開他手,嬌嗔道:“你女兒不回家也能賴我頭上,分明是你平時太嬌縱溺愛,養得她一身大小姐脾氣。”
“行行行,都怪我怪我。”傅弘昇全盤皆收。
卻依舊愁眉莫展,歎了聲,“現在不僅是婉霜不肯回家,自江家定下阿芷後,阿言也對我這個大哥心生嫌隙了。”
誰提出臨時換人的主意,就算風芷不說,傅言也心知肚明。
“本來以為搭上江寄舟這根線,算是跟江氏攀上兒女親家,誰知江董他親兒子突然回國,這江寄舟隻能算是半個江家人他能有什麼話語權?”
顏悅曾在牌桌上聽幾個富太八卦討論過一些江氏流言,遲道:“我倒覺得這江家主挺看重江寄舟的。”
“婦人之見。就算再器重,他會把這家族企業的最高職權交到養子手上?”
傅弘昇憂心忡忡,“海城都傳這兩人積怨已久,怕就怕到時兄弟反目,阿芷嫁過去先不說對傅家有甚效用,都可能適得其反。”
臥室門被敲響,顏悅從他腿上起身,前去打開。
看清來人,她臉色先是一變,很快又勾起嫣-紅的唇,“小芷回來了啊。”
“是,顏姨。”風芷應道,“晚飯已經好了,可以下去就餐。”
眼前人眉眼彎彎,笑顏恬淡。
顏悅看不出她表情異樣,鬆了口氣,“行,那我這就跟你傅伯下樓。”
夕陽染紅半邊天,傅言和風芷飯後散步。
話間時而垂眼看她。
身邊的姑娘如今已經完全長開了,五官生得玲瓏韻致,側顏柔美,櫻唇永遠帶笑。
這些年唯一不變的,是她仍舊一頭蓬鬆短發。
沿熟悉的路線,跨越小徑汀步,拐過屏風景牆,漫步至庭院深處的東南一角,幾棵檸檬樹已經亭亭如蓋。
風芷駐足,忽地提道:“小叔還記得這裏嗎?”
風芷對上他視線。
“當時阿芷好像才十五歲。”她轉移視線笑了笑,像是陷入了春日回憶裏。
當時正值林溪院的花境翻新,僅剩東南角還沒有設計花植,園藝師征求主人意見。
傅言在窗角閱報,隨口問了句她想要種什麼。
風芷臥室窗戶正對那個方向,她從外文小說中抬頭,看向百葉窗外,那片土地鬆軟齊整,雜草未生,是一派即將孕育新生的景象,她收回目光,正好落在——
“種檸檬吧。”風芷瞧著指尖的英文。
傅言將財報折疊,唇邊揚起,“就聽阿芷的。”
這個決定之後還生出一段小插曲。
幾棵香水檸檬的幼苗已送到傅家,風芷戴起手套準備跟園藝師一起栽種,傅婉霜經過時,心血來潮說她要在這種香水百合。
“那是阿芷第一次跟她正麵硬剛。”風芷笑著在樹旁彎下腰。
拿手輕輕觸碰花-苞,那串花-苞頭頂是淡粉色,湊近聞伴隨淺淡清香。
側過頭,幾縷橙紅色霞光沾在她額角的發絲上。
“我們走吧,小叔。”她走到跟前時,傅言才從回憶中抽離。
顏悅客套地留風芷過夜。
風芷委婉推辭。
傅言還有工作要忙,囑咐助理開車送她。
後靠車椅,風芷閉目養神,下午碰巧聽見的話還猶然在耳。
其實她在醫院見過傅婉霜。
前幾日夜班接診了一例鸚鵡誤食異物的手術,風芷術後對接時,才知鸚鵡主人是傅婉霜的男友王子栩。
三人曾在同所私立高中,不過風芷要低兩個年級,跟王子栩也隻是打過幾次照麵,印象並不深刻。
風芷在紙條上寫著注意事項,傅婉霜一身奢侈品服裝姍姍來遲。
傅婉霜腿架膝上,靠椅審視她良久,忽道:
“這麼清高?”
寫完擱下水筆,風芷掀眸看她,像是沒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心宇的坐診醫生不當,非要跑來這裏幹沒錢出力的雜工。”傅婉霜大發善心解釋,唇角一撇,“我該說你清高還是無腦?”
“不是雜工,是醫師助理。”
風芷將鸚籠和藥袋遞給一旁的王子栩,柔聲叮囑,“剛才手術時它嚇壞了,回去好好安慰一下。”
“小叔知道你淩晨三點還在工作嗎?”傅婉霜輕笑一聲。
風芷眸中有情緒浮動,不過隻是須臾。
“你不說他自然不會知道。”風芷掠過她的臉,“同時傅伯也不會知道我淩晨三點見過你。”
“你。”傅婉霜一下起身。
最後是王子栩好賴將人推搡帶走。
外人也能看出,這對情侶的相處模式並不融洽。
從來都開得穩當的邁巴赫忽地往前一顛。
風芷睜開眼,疑問,“怎麼了蘇助?”
“小姐,後麵有輛跑車實線變道,跟我們的追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