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虞清嵐之隻覺得全身血液逆流。
當她徹底沉浸在水牢中時,看見墨臨淵轉身朝林月兒走去。
兩人頭也不回的離開,沒有絲毫憐憫和猶豫,仿佛被擊碎金丹的人並不是昔日他捧在手心中的弟子,而是一個十惡不赦不相關的人。
虞清嵐在最後意識中仿佛看見林月兒還沒有來的時候,她總是喜歡圍繞在墨臨淵身邊呼喚他。
墨臨淵性子極冷,臉上一向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唯獨麵對她,總是在冷冽的眉眼中看出一絲溫柔。
那是隻屬於她的溫柔。
曾經有多寵愛,如今就有多絕情。
破敗的身體倒在水牢中,虞清嵐抽搐著,鮮血從胸口奔湧而出,染紅了整片池水。
當虞清嵐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沉木床上。
這是墨臨淵寢殿的偏閣,她當親傳弟子時曾在此養過傷。
要不是身體疼的動彈不得,她差點以為水牢的四十日隻是場噩夢。
青紗帳外,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冰玉地磚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枕邊小幾上還擺著藥碗,碗底殘餘的藥汁散發著她最討厭的苦腥味。
是九轉還魂湯,整個玄霄派隻有三副的救命聖藥。
“你醒了?”
珠簾外傳來墨臨淵清冷的聲音。
墨臨淵坐在窗邊矮榻上,長發未束,流水般瀉在玄色衣袍上。
他手中握著卷竹簡,指節分明的手指正停在某行字跡處。
虞清嵐從前每次受傷,師尊都會這樣守在旁邊批翻閱竹簡。
明明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動作,卻讓她有了一種恐慌的陌生感。
“你為什麼要救我?”虞清嵐心如死灰的問。
水牢,狐裘,寒光入骨的疼痛曆曆在目。
她本來應該已經死了。
真死了,就好了。
墨臨淵放下竹簡,並未回頭看她,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峻:“是月兒替你求的情。養好身子之後,就去給她道謝吧。”
“不必了。”虞清嵐喉嚨幹得發疼:“你還是殺了我吧。”
玉簡砸在藥碗上,瓷片飛濺時在她臉頰劃出血線。
墨臨淵瞬移至榻前,冰涼手指掐住她下巴:“本座耗費半副九轉還魂湯,就為聽你說這個?”
虞清嵐看到他瞳孔裏自己的倒影,狼狽不堪,宛如一具死屍。
然而這一切,都不及她胸口的疼痛來的狼狽。
“墨臨淵,你今天如果不殺了我,以後會後悔的。”話未說完,她就被甩回枕上。
墨臨淵廣袖翻飛間,案上藥罐盡數粉碎。
“死到臨頭還在嘴硬!看來水牢之刑的懲罰還不夠!”
墨臨淵話音剛落,珠簾外傳來細碎腳步聲。
林月兒提著食盒站在那兒,杏眼裏汪著淚。
“師尊別生氣......”
她小跑過來拽墨臨淵袖子:“師姐定是疼糊塗了。”
虞清嵐看著師尊周身寒意肉眼可見地消退。
他任由林月兒將寒玉尺抽走,甚至低頭讓她拭去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既然你一心求死......”
墨臨淵突然轉身,一道掌風掀開殿門:“那我就成全你!”
虞清嵐被他靈力裹著摔在了門外的青石板上。
此時天空正飄著綿綿細雨細雨。
殿門在身後轟然關閉,幾滴血濺在台階下那叢白芍藥上。
那是她去年從萬毒穀挖來,親手種下的。
虞清嵐奮力運轉丹田,卻使不出一絲靈力,隻能拖著斷腿往山上爬。
她現在隻想快點回到自己的聽雪閣,因為隻有到了那裏,她才可以接收到係統的信號,死遁逃離這裏。
“師姐,你還好吧?”
這時,一個鬼魅的聲音響起,虞清嵐不用抬頭,都知道這是林月兒幸災樂禍的聲音。
林月兒將腳狠狠踩在她手上,彎下腰,臉上浮出咬牙切齒的神情:“若不是你多管閑事,我早就踏平這玄霄派了!如今落得這般田地,都是你活該!”
她腳下用力,碎石穿破了虞清嵐的掌心,雨水混著血水在石階上拖出蜿蜒的痕。
虞清嵐痛苦的哀嚎,但此刻不是與林月兒糾纏的時候。
如果耽誤了時辰,她就錯過了係統開啟的時間。
“我以後再也不會過問玄霄派的事,你放我回聽雨閣......”
虞清嵐氣若幽絲的掙紮,語氣卑微至極,但終究無濟於事,反而引得林月兒更加用力的向下踩。
“想回去?做夢!”
林月兒腳下一抬,將她踹下台階。
虞清嵐在台階上連滾了好幾圈,最終落在了一雙雲紋錦靴麵前。
“大師兄......”她顫抖著抓住那人褲腳。
沈翊腰間還掛著他們的婚契玉佩,隻是原本並蒂蓮紋旁多了個小小的“月”字。
林月兒看到沈翊立馬恢複成楚楚可憐的模樣,假意關切她:“師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說完就想上前攙扶虞清嵐。
“你給我滾!”虞清嵐受不了她那副假惺惺的模樣,用最後一絲力氣推開林月兒。
林月兒一臉委屈,咬著嘴唇看向沈翊:“大師兄,月兒也是好心。可師姐她......”
沈翊俯視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螻蟻。
“大師兄,你能不能送我去聽雪閣......”
虞清嵐還抱有最後一絲期待,每說一個字,丹田就湧出口血:“就當看在......我們的婚約上......”
大師兄曾經是除了師尊,最疼愛自己的人。
每次她受處罰時,沈翊都會替她背下黑鍋,代她受罰。
在她剛滿十六周歲時,沈翊就迫不及待向墨臨淵求娶自己。
墨臨淵雖有些不舍,但念在沈翊忠厚老實,最終還是許諾了下來。
虞清嵐本以為大師兄會是她在這個世界裏最後的依靠,卻不料迎來對方厭惡戲虐的表情。
“婚約?”沈翊突然輕笑,靴尖碾在她手指上,疼的她發出痛苦的悶哼。
“昨日我已向掌門請旨,改立月兒為我的道侶。你......不配!”
沈翊抬腳將她踹向山道外側:“爬不動就慢慢爬,天黑之前應該就能回去了。”
虞清嵐滾落時撞斷了好幾根肋骨。
冰涼的河水淹沒頭頂前,她看見沈翊頭也不回地往山上走,手中捧著個精致的食盒。
是林月兒常用來給師尊送點心的那個。
河水灌入肺部的痛苦竟比碎丹還劇烈。
她掙紮著抓住岸邊垂柳時,岸上已圍了不少內門弟子。
“快看!虞師姐表演投河呢!”
“定是知道大師兄今日出關,特地來賣慘。”
“聽說她昨日在青嵐殿以死相逼,要師尊處置小師妹.......”
“真是不自量力,她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和月兒師妹比。”
虞清嵐趴在泥濘中劇烈咳嗽,吐出的河水裏混著血塊。
有人往她身上扔了塊帕子,抬頭正對上林月兒含淚的杏眼。
“都是月兒不好......”
她聲音甜得發膩,手上卻狠狠掐住虞清嵐斷腿處:“就讓月兒送師姐回去吧。”
眾人話鋒一轉,開始紛紛讚揚林月兒不計前嫌的善良。
林月兒召出飛行法器。
升空瞬間,她在虞清嵐耳邊輕笑:“聽說師姐的聽雪閣今日換了匾額,改叫‘藏月軒’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