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蘇文茵沒有留下吃飯。
林皓笑著說要帶她去一家新開的日料店,說那裏的海膽是一絕。
我一個人坐在空曠的餐廳裏,張叔給我下了一碗麵。
白水煮麵,上麵飄著兩根青菜,連點油星子都沒有。
我默默地吃著,胃裏的疼痛越來越劇烈。
我想起了在牢裏,每當日子難過得熬不下去,我就會想起蘇文茵。
我想起她攢了半個月的零花錢,跑去鎮上給我買回來的那包水果糖。
她獻寶似的塞到我手裏,笑著說:“阿默,以後我掙大錢了,讓你天天有糖吃。”
我想起村裏的小孩笑話我不會說話,是她像個小豹子一樣衝上去把他們一個個揍得鼻青臉腫,然後紅著眼對我說:“阿默別怕,你不會說話,也是我的丈夫。”
十五年了,我就是靠著這些回憶活下來的。
夜深了,胃疼得我蜷縮在床上,冷汗濕透了單薄的衣衫。
我受不了了,摸黑走出別墅,憑著微弱的記憶找到一家24小時便利店。
我在貨架上找了很久,才找到那種最便宜的水果硬糖,五顏六色的,和我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我攥著那包糖,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
第二天,我看見蘇文茵下樓,她換了一身居家服,但依舊幹練。
我鼓起勇氣,走到她麵前,攤開手心,裏麵躺著一顆晶瑩剔透的橙色糖果。
我期待地看著她,眼睛裏或許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光。
我想告訴她,文茵,你看,我找到我們的糖了。
她愣住了。
還沒等她說話,林皓穿著睡袍從樓上下來,看到我手裏的糖,誇張地笑了起來:
“天啊,文茵姐,你現在還吃這種東西?全是色素和糖精,不健康的。”
蘇文茵的臉瞬間漲紅了,她像是被戳中了什麼難堪的往事,猛地揮開我的手。
糖果從我手心滾落,叮叮當當地撒了一地。
我僵在原地,看著那些五彩斑斕的糖果,在昂貴的地板上顯得那麼廉價又可笑。
我默默地蹲下身,伸出那雙粗糙的手,想把它們一顆一顆撿起來。
可我的手抖得厲害,怎麼也撿不起來。
我聽見林皓在旁邊說:“文茵姐,你別生氣嘛,表哥也是一片好心。張叔,快把地上的垃圾掃了,看著礙眼。”
我終於撿起了一顆,攥在手心,那廉價的甜味透過掌心傳來,卻一直苦到了心底。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文茵很忙,忙著她的生意,忙著應酬。
她偶爾會問我一句“習不習慣”,不等我點頭,就又被一通電話叫走。
我像一株被遺忘在角落的野草,悄無聲息。
後來,林皓的朋友們來別墅開派對,說要玩捉迷藏。
這我小時候玩過的,他們讓我一起玩。
可不知道是誰,惡作劇地把我推進了二樓的儲藏室,反鎖了門。
狹小、密閉、充滿灰塵的空間,瞬間將我拉回了那十五年的噩夢。
在牢裏,我因為不肯給新來的牢頭“上供”,被他帶著人關進了禁閉室。
沒有窗戶,沒有光,隻有無邊無際的死寂和老鼠啃噬東西的沙沙聲。
那時我被關了三天三夜,出來的時候,幾乎丟了半條命。
我無聲地張著嘴,巨大的恐懼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渾身發抖,蜷縮在角落,雙手死死抱住頭,胃裏翻江倒海,開始不受控製地幹嘔。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林皓不耐煩的聲音:“誰啊,把門鎖了!遊戲結束了!”
門被打開,刺眼的光照了進來。
蘇文茵和林皓站在門口,看到我蜷縮在地、滿臉冷汗的樣子,都愣住了。
“他怎麼了這是?不就是玩個遊戲嗎?至於這樣嗎?”林皓抱怨道,語氣裏滿是嫌棄,“真是掃興。”
蘇文茵的眉頭緊緊皺起,她走過來,一把將我拉起來,力氣大得捏疼了我的手腕。
“沈默,你到底在搞什麼?能不能別總給大家添麻煩?”
“我生意上的事已經夠煩了,沒空天天像哄孩子一樣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