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出院那天，沈清源獨自回到教職工宿舍。

一推開門，就看到一個刻薄的身影坐在沙發上。

是周沐薇的母親。

她一見沈清源，吊梢眼就豎了起來：“你果然在這裏！你不在老家好好待著，非要跑來纏著我女兒，真是不安分！”

周沐薇從廚房裏端著水杯出來，臉上帶著一絲不耐：“媽，清源剛出院呢。”

她勉強安撫了母親，然後轉向沈清源：“媽是特意從老家趕過來的，你讓著她點。”

沈清源看著她，冷冷反問：“都是第一次做人，我為什麼要讓？”

丈母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站起來指著他尖叫：“你聽聽！這就是你的好老公！敢跟我頂嘴了！”

沈清源不想再理他，徑直走向臥室，關上了門。

門外，丈母娘越發高昂的哭鬧聲和周沐薇不耐煩的安撫聲混雜在一起。

周依依也被鬧得跑出房間，堵在他的門前：“你出來！快去給姥姥道歉！然後去做飯，我餓了！”

門內，沈清源充耳不聞地拿出放在枕頭下的舊布包，開始收拾自己僅有的幾件衣物。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聲音消失了。

門被猛地推開，周沐薇鐵青著臉站在門口。

她看見他手裏的包袱，眼神一沉：“你在幹什麼？”

沈清源沒理她，繼續將一件洗得發白的布衣疊好。

周沐薇本就被母親折磨得心煩意亂，這會兒更多了急躁，幾步衝過來攥住他：“我問你在幹什麼！”

沈清源直視著她的眼睛：“你不是一直想讓我走嗎？我現在如你所願啊。”

他死水般的眼神看得她一愣，心裏的那點錯愕瞬間變成了惱怒：“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沈清源被她粗暴地拖出房間：“你要幹嘛？”

周沐薇撇他一眼：“學生們給景雲辦了出院宴，媽和依依已經到了，我帶你去給他道歉。”

沈清源被她拽得一個踉蹌，終於忍不住開口：“周沐薇，我才是受害者。”

她猛地甩開他的手，臉上那點溫和的表情再也掛不住了：“景雲是我恩師的兒子，從小嬌生慣養、溫和柔弱，你卻嫉妒心大發把他傷成那樣！你讓我沒法麵對老師，甚至坐不穩教授的位置！”

“你粗魯、庸俗、幫不上我，我都認了，就不要再拖我後腿了！”

她不顧他的掙紮，把他強行塞進車裏：“別和我耍農村無賴的那套，想一想你還在老家的爸！”

沈清源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他的爸媽當初在她家被村裏人排擠的時候，把她當親女兒一樣疼。

結婚的那天，他爸爸拍著她的肩膀，說：“沐薇，日後和我們家清源好好過日子。”

他爸爸更是把家裏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讓她拿到城裏別虧著自己。

她也曾在他們麵前信誓旦旦：“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一輩子對清源好。”

一輩子，多可笑的三個字。

沈清源閉上眼，忍住喉間的腥甜，艱難地點頭：“好，我知道了。”

忍一忍，隻要拿到錄取通知書，一切都會結束。

……

飯店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林景雲被學生們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他舉起酒杯，聲音清亮：“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已經考上大學了，馬上就要和周教授成為真正的同門啦！”

周圍響起一片豔羨的恭維聲。

周依依與有榮焉地挺起胸膛，丈母娘更是止不住地大聲誇他年少有才、前途無量。

此時，周沐薇帶著沈清源走了進來。

人群立刻包圍住了她，她溫和地笑著和每個人打招呼，姿態從容又滿足，全然忘記了在身後被推搡的沈清源。

沈清源看到有人指著他，好奇地問林景雲：“景雲，那個人是誰啊？怎麼跟在周教授身後？”

林景雲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丈母娘立刻接腔：“一個來打秋風的窮親戚而已，過兩天沐薇就把他趕走了。”

寒暄過後，她將沈清源推出來，朝林景雲的方向點了點：“去吧。”

在眾人的注視下，沈清源一步步挪到林景雲麵前。

看著林景雲那張得意的臉，他咬緊牙關，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對不起，我不該被你拽下樓梯，害你劃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