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近二十米高攀岩牆被安全繩緩緩放下時,謝子誠四肢仍在不受控製劇烈顫抖。
肌肉因過度緊繃與恐懼酸軟無力,掌心被粗糙岩點磨得通紅破皮。
但他沒有看台下神色各異的林家姐妹和一臉看好戲的薛修衣。
甚至沒等工作人員完全解開安全扣,便徑直拖著發軟的雙腿,沉默走出極限體驗館。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
回醫院。
必須找回筆記本,哪怕隻剩灰燼。
踉蹌趕回病房時,正看到保潔阿姨拿著清潔工具,準備清理壁爐裏的灰燼。
“等等!別動!”謝子誠猛地衝過去,幾乎撲倒在壁爐前。
不顧滾燙餘溫和嗆人灰燼,徒手在裏麵瘋狂翻找,扒拉。
燒焦紙頁碎片粘在指尖,燙出細微紅痕,混合冰冷灰燼,粘膩而肮臟。
可他像感覺不到疼痛,固執地,一片一片收集那些還能勉強辨認字跡或線條的殘片。
小心翼翼放入透明密封袋裏。
這是他的心血,是他和導師無數日夜共同奮鬥的見證,是他夢想的碎片。
就算隻剩灰燼,他也要全部收回。
“小夥子,別找了,都燒沒了,燒幹淨了......”保潔阿姨看著他近乎偏執的樣子,忍不住歎息勸說。
謝子誠固執搖頭,牙關緊咬,眼眶赤紅,混著臉上灰燼,在臉頰留下幾道狼狽痕跡。
他不能說話,怕一開口,所有硬撐的堅強都會崩潰。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人不客氣推開。
顴骨上貼著創可貼,衣著卻依舊考究的薛修衣走進來。
看到謝子誠跪在壁爐前的狼狽模樣,嘴角立刻勾起毫不掩飾的嗤笑。
“喲,還在這些廢紙灰裏扒拉呢?”
“我都跟你說了,廢稿和廢人一樣,早就該扔進垃圾桶,沒有任何價值。”他聲音平靜,話語卻惡毒如刀。
“滾出去!”謝子誠猛地抬頭,猩紅眼睛裏迸發出蝕骨恨意,幾乎要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
“我就不滾,你能拿我怎麼樣?”薛修衣非但沒走,反而又往前走幾步,故意晃了晃手中最新款手機,屏幕亮著。
“忘了告訴你,我已經把你‘抄襲’我的那些‘證據’整理好,發給業內好幾個知名評論家和媒體朋友了。”
“謝子誠,我看你以後還怎麼在這個圈子混下去!”
謝子誠再也無法抑製胸腔裏翻騰的怒火。
猛地從地上站起,衝過去一把抓住薛修衣衣領,手臂肌肉因極度憤怒而繃緊。
“你到底想怎麼樣?!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嗎?!”
“我想怎麼樣?”薛修衣用力格開他的手,力道之大讓虛弱的謝子誠踉蹌一下。
他臉上帶著勝利者的殘忍笑容。
“我就是要讓你身敗名裂!讓你一無所有!”
“讓你清清楚楚知道,你謝子誠,永遠,永遠都隻配活在我的陰影下!你永遠也比不上我!”
激烈拉扯爭執間,兩人不知不覺來到醫院人流量最大的門口區域。
林傾城和林馨玉恰好開車過來,似乎正準備離開。
看到門口拉扯的兩人,立刻臉色難看衝過來。
“謝子誠!你又在發什麼瘋!”林傾城一把狠狠抓住謝子誠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然後毫不留情將他用力甩開。
巨大力道讓本就虛弱的謝子誠完全無法站穩,踉蹌向後倒去,恰好撞在路邊一輛疾馳而過的電動車上。
電動車被他撞得猛地歪倒,金屬車身重重刮過他裸露的小臂和膝蓋。
皮膚瞬間被劃開長長口子,鮮血汩汩湧出,滴落在冰冷地麵上。
鑽心疼痛從傷口和撞到的肩部傳來,謝子誠倒吸冷氣,半跪在地上,一時無法站起。
他抬起頭,看向林傾城。
她卻正緊張檢查薛修衣有沒有被碰到,受到驚嚇,小心翼翼護著他。
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地上流血不止的他。
“傾城,我沒事,就是嚇了一跳。”薛修衣順勢穩住身形,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緊繃和不悅。
“沒事就好。這裏太亂,我們先回去。”林傾城護著他轉身往車邊走,仿佛地上的謝子誠隻是一件礙事的垃圾。
“林傾城!”謝子誠忍著身上多處傳來的劇痛,用嘶啞得幾乎破碎的聲音喊出她的名字。
她終於回頭,看了他一眼,但那眼神裏隻有極致的不耐煩和厭棄。
“你還有完沒完?又有什麼事?”
謝子誠看著她,看著這個他曾傾心愛戀,托付未來的女人。
看著她此刻維護另一個男人,對自己鮮血淋漓視而不見的模樣。
忽然笑起來,笑得眼眶發紅,笑得渾身發冷。
原來人心,真的可以絕情冷酷到這種地步。
他慢慢,掙紮著從冰冷地麵站起,無視手臂和膝蓋上仍在流淌的鮮血。
隻是伸出手,認真地,一下一下拍幹淨身上的灰塵。
傷口很痛,但似乎已經感覺不到了。
因為心口那個地方,已經徹底死了,麻木了。
最後一絲對林傾城殘存的,可笑的牽絆,終於隨著這些不斷流淌的鮮血,徹底流幹,消逝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