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賣的鮑魚遠近聞名。
不僅鮮美肥大,更重要的是美容效果顯著。
單單一個鮑魚就能賣出十萬的天價,而且每天都供不應求。
隻是,我爺爺每賣出一個鮑魚,我媽臉上的血色就減少幾分。
【1】
富婆來得比往常更早。
“今天的,我全要了。”
櫃台後的爺爺連眼皮都沒抬,隻伸出兩根枯枝似的手指,在玻璃台麵上敲了敲那塊早已磨得發白的木牌:
“每日十隻,每人一隻,雷打不動。”
富婆笑了,從手包裏抽出一張黑卡,直接仍在爺爺麵前。
“規矩?規矩就是拿來改的。”
“一千萬,十隻我全包了。”
爺爺也笑,可那笑讓店裏的溫度瞬間降了三分。
“十萬一隻,愛買不買。”
富婆當即變臉。
她身旁的保鏢還想對我爺爺動手,“你這個臭老頭,怎麼給臉不要臉,我家夫人......”
富婆一巴掌摔在保鏢身上,“我讓你說話了嗎?快點給我跪下道歉!”
保鏢當即就跪下向我爺爺道歉。
而她也討好地看向我爺爺,“那還是按照您的規矩來。”
爺爺這才轉身,從腰間解下一串鏽跡斑斑的鑰匙,鑰匙碰撞聲裏,我媽已經自覺跟了上去。
最裏屋的門被鐵鏈纏了三圈,鑰匙插進去時發出類似骨頭被折斷的脆響。
門開的一瞬間,我聽見我媽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才走了進去。
接著是鐵鏈拖地的聲音,門被重新鎖死。
店裏隻剩富婆和我。
她低頭欣賞自己新做的裸色美甲,忽然歪頭問我:“小帥哥,你說......那鮑魚到底拿什麼養的?”
我沒來得及回答。
裏屋傳來第一聲慘叫——短促、尖銳。
富婆的睫毛顫了顫,旋即恢複優雅。
第二聲慘叫更長,仿佛有人正把肺泡裏的空氣連血帶肉往外擠。
第三聲......
爺爺出來時,手裏拎著一隻濕漉漉的保鮮盒。
盒底沉著暗紅色的液體。
“你的。”
爺爺隨手把盒子放到富婆麵前。
富婆拿起鮑魚,毫不顧形象就往嘴裏塞。
爺爺貼心地遞過去一張紙巾,指了指門口:“慢走,明天請早。”
我回頭朝那個神秘的房間看去,我媽還在裏麵沒有出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不自覺就扒開門往裏走。
可突然背後一股大力就將我給扯了回來。
爺爺黑著臉,“規矩忘了?”
【2】
爺爺把規矩釘得很死——
“想進裏屋?先帶女朋友回來。帶不回,就一輩子別問。”
那規矩像一把鈍刀,懸在我脖子上二十年。
為了它,我追過隔壁花店的聾啞女孩,也追過大學裏玩說唱的學姐,最後都無疾而終。
直到上個月,我在地鐵口撿到一隻流浪貓,認識了獸醫沈笙。
“修遠。”
正說話間,沈笙出現在店門口,熱情地和我打了招呼。
爺爺看到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孩,眼神中忽然多了幾分亮光。
“這是?”
我一把攬過沈笙,“這是我女朋友。”
“爺爺,你現在可以把裏麵的秘密告訴我了吧?”
爺爺點點頭,“好小子,終於帶女朋友回來了,看這細皮嫩肉的......”
話音未落,裏屋的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一條縫。
鐵鏈垂在地上,像一條被抽掉骨頭的蛇。
我媽走了出來。
那一刻,店裏所有的燈管同時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沈笙的手在我掌心裏猛地一緊。
我媽原本完好的旗袍被撕成碎條,一條一條掛在身上,像被風幹的血痂。
她的臉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卻紅得異常——不是口紅的紅,是皮下滲血的紅。
最可怖的是她的眼睛:瞳孔縮成針尖,眼白卻布滿蛛網般的血絲。
她一步一步挪到櫃台前,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一個潮濕的腳印。
腳印是暗紅色的,帶著細小的肉屑。
“媽......?”我喉嚨裏擠出的聲音像破風箱。
我媽沒看我。
她直勾勾盯著沈笙,忽然咧嘴笑了。
那笑容讓她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兩排被血染紅的牙。
“好......好......”她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過玻璃,“帶回來了......帶回來就好......”
“這下總算是有人接替我了。”
【3】
沈笙隻愣了半秒,便發出一聲短促的、像被掐住脖子似的尖叫,轉身衝向店門。
玻璃門剛被她撞開一條縫,爺爺手裏的銅煙杆“當”地一聲敲在櫃台上——
“修遠。”
聲音不高,卻像釘子一樣把我釘在原地。
“想知道秘密,就帶她回來。”
他抬起眼,眼神冷得嚇人,“活人、死人,隨你。”
我喉嚨發幹,看見沈笙的背影已經衝到街燈下。
腦子裏隻剩一個念頭:如果今晚放她走,我一輩子都別想再知道裏屋的秘密,也永遠無法知道我媽遭遇了什麼。
於是我追了出去。
......
沈笙跑得很快,高跟鞋在人行道上敲出一串淩亂的鼓點。
我比她更快。
在巷口,我從後麵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那腕骨細得幾乎一折就斷。
她回頭,瞳孔在路燈下縮成針尖,嘴唇抖得說不出完整的話。
“修遠......你瘋了?!放開——”
我沒回答,另一隻手扯下自己的皮帶,順勢勒住她掙紮的雙手。
皮革摩擦皮膚的聲音像撕開綢緞。
她整個人被我按進懷裏,後背緊貼我的胸口,我能感覺到她心臟要從肋骨裏撞出來。
“對不起。”
我把她橫抱起來,轉身往店裏走。
她在我懷裏踢打,鞋跟刮過我小腿,疼得像被刀背抽了一道。
可我一步沒停。
......
店門再次合上時,爺爺已經點了一支煙。
沈笙被我扔在地上,手腕被皮帶磨出一圈紅痕,嘴唇因恐懼而發紫。
爺爺俯身,用煙杆挑起她的下巴,像在打量一塊待宰的肉。
“不錯,”他點點頭,“皮相好,骨頭也輕,能熬得久。”
沈笙渾身發抖,眼淚順著睫毛砸在地板上。
她抬眼看我,聲音嘶啞得像砂紙:“修遠......你不能這樣......我救過你的貓......”
那一瞬,我胸口像被鈍器重重砸了一下。
可爺爺已經轉身,鑰匙串嘩啦作響,裏屋的鐵鏈在地上拖出蛇一樣的聲音。
“帶她進來。”
他說,“你媽等不及了。”
我彎腰去抱沈笙,她忽然一口咬在我肩膀上——
血腥味瞬間漫開,甜腥裏帶著鐵鏽。
我悶哼一聲,把她扛上肩頭,像扛一袋即將開封的糧食,踏進那條幽深的走廊。
鐵門在背後“哢噠”落鎖。
黑暗裏,隻有我媽嘶啞的笑聲迎了上來——
【4】
鐵門背後,是一個比我想象要大許多的地下室。
唯一的光源來自天花板一盞鏽紅的鎢絲燈,燈罩裏積滿死蟲的殼,使得整個地下室有些詭異。
地下室盡頭是一個水池,比我預想中更巨大——幾乎占據了整個地麵。
水麵浮著一層暗紅的油膜,偶爾翻起一串氣泡,“啵”地破裂,帶出腥甜的鐵鏽味。
池底密密麻麻的鮑魚像一枚枚吸飽血的肺,在蠕動時露出內側猩紅的軟肉。
爺爺掐滅煙,煙杆在掌心轉了個圈,銅頭指向我媽。
“跳下去。”
我媽的旗袍早已爛成布條,露出蒼白的小腿。
她沒哭,也沒看爺爺,隻是很慢、很慢地抬起右腳,像踩在刀尖上。
腳尖觸到水麵時,整池的鮑魚忽然集體轉向,殼緣的觸須齊刷刷豎起。
“快。”爺爺的聲音像鈍器砸在耳膜上。
我媽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沉進水裏。
下一秒,整個池子沸騰了。
鮑魚們從四麵八方湧來,像一場粉紅色的雪崩。
它們吸附在我媽的皮膚上,軟肉邊緣的鋸齒瞬間張開,露出針尖般的吸盤。
第一隻咬住她鎖骨時,她喉嚨裏擠出一聲極細的嗚咽,像被掐住脖子的貓。
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眨眼間,她的手臂、脖頸、胸口爬滿了蠕動的殼,像披上一件活的珍珠鎧甲,每顆珍珠都在貪婪吸食著她的血液。
血從鮑魚殼的縫隙滲出,順著水麵擴散成淡粉色的霧。
我媽的瞳孔逐漸渙散,卻固執地仰著頭,仿佛在凝視那盞鏽紅的燈。
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我讀懂了——她在叫我名字。
“修遠。”爺爺的聲音突然貼近耳側,帶著灼熱的煙臭,“看清楚了,這就是‘美容鮑魚’的真相。”
他彎腰撈起一隻吸飽血的鮑魚,殼麵已透出妖異的玫瑰色,內側的軟肉卻像嬰兒的臉,飽滿得幾乎透明。
爺爺把它托在掌心,像展示一件聖物。
“十萬一隻是便宜她們了。”他低笑,“這些鮑魚的鰓裏,寄生著一種血線蟲。它們把宿主的血轉化成膠原蛋白,再反哺給鮑魚——所以越新鮮的血,鮑魚肉越嫩,吃下去的人,皮膚就越像......”他忽然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轉向水池,“越像她。”
我媽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
那些鮑魚吸飽了血,殼緣開始分泌乳白色的黏液,黏液滴落水麵,立刻凝成細小的珍珠。
她的左手無力地垂在池沿,指尖還在抽搐。
原來這些年,我媽一直在遭受這樣非人的折磨。
忽然一聲幹嘔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低頭看去,沈笙把今天早餐盡數都吐了出來。
她臉上寫滿了絕望:“修遠......求求你放了我吧......”